当他碰到腊肉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表情相当难看。
“崔录事,不如这腊肉还是别吃了,乔县丞和韩典史大概不会想吃腊肉。”
崔录事侧首看他,“何出此言?”
苟课税冷笑,“那日,我们去了芜茴村,整座村子都被大雪覆盖了,所有的房子都被雪压垮了,那些村民的尸体,被搬运出来的时候,那触感,就如这腊肉一样冰冷,干硬。”
崔录事正在洗白菜的手,顿了一下,怪不得,乔县丞他们那日回到县衙之后,脸色那么难看。
“本官知道了,这腊肉,就留着过年吧。正好炉上的鸡汤快好了,到时候吃锅子那。还听苟课税帮忙将韭菜也洗了。”
苟课税微笑道,“好说,好说。”
洗菜洗到一半,苟课税突然说道,“我喜欢云县县衙,这里很好,让我感觉自己真实的活着,而不是像草芥一样生存着。”
新平县一行,让他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普通贫民的命,比草芥还要廉价。
他们几个云县过去的官吏,都比新平县官吏还要在意那些被压在积雪下村民,他光是想起卓主簿的话,就愤怒到想要杀人!
当日乔县丞见到芜茴村整座村庄的房子都被积雪压垮时,提议先挖开雪,救人。
而那位新平县主簿却说,‘反正人都死光了,何必急于一时将他们挖出来,不如等开春雪化了再来收尸’。
语气是那么的平静和寻常,仿佛在说,今日天气一般一样。
多么可怕。
他当了那么多年的探子,见过了多少生生死死,都抵不过对方那句话。
他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对方说那话时的表情和语气了。
对方不是杀手,却比杀手还要可怕。
崔录事正在切白菜,“谁又不是呢?”
苟课税闻言,侧首去看崔录事,见对方面上带着微不可闻的微笑,他陡然想起了崔录事的家事,以及对方一开始选择留在云县的原因。
他不禁联想到自身,脑中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瞬间都消散了。
他忍不住提了一句,“黄县令应该快到了。”
崔录事,“他一向准时,距离半个时辰,还有两刻钟,等我们准备好食材,应该差不多了。正好,崔某到了云县后,亲手酿了莲子酒,今日大雪,正好温酒赏雪。”
说话间,崔小妹提着竹篮进来,竹篮中装了三四种不同的菜。
崔小妹,“昨日春花婶子用菇换了一块豆腐,吃热锅子的话,放这野生菇味道最佳。”
其他的青菜,也都是她在集市卖豆腐时,其他菜贩,拿了菜与她换了豆腐。
她原本想藏着这些菜,慢慢吃到过完这个冬日,没想到今日她二哥这么多同僚上门,那只能提前拿出来宴请客人了。
她看了下这些菜,感觉不够这么多人吃,便撸起袖子,烧柴火热锅,准备做油炸菜丸子和芋圆子,再蒸上甜糕。
不多时,洗干净的青菜端上桌。
与青菜一起端上桌的还有两大盆的油炸圆子,一盆的什锦凉拌下酒菜。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了叩门声。
崔录事放在漆盘,笑道,“看来,是黄县令到了,崔某去开门,麻烦秦画师帮忙去厨房,将其他的菜,端过来。”
他说完便,快速转身前去开门。
秦画师看了一眼跃跃欲试却没有被点名的乔县丞,忍俊不禁,“哎呀,秦某就是如此无事可靠,崔录事第一时间就想起要用秦某。”
此处暗讽谁,就不必明说了。
在座的诸位,都知道。
众人闻言都忍不住看了一眼黑了脸的乔县丞,莞尔。
乔县丞无语到翻白眼!
早知道,他就应该提议去黄县令家!
可恶的崔录事!
韩典史见乔县丞竟然翻白眼,他忍不住了,“乔县丞,你这样下去,必定不可能与崔录事结成亲家了!”
乔县丞,“……”
算了!
反正这件事情,是过不去了!
苟课税摇头,“乔县丞,建议和韩典史多学一学书香世家的礼仪,也许,你还有机会。”
乔县丞冷笑,正要反击,就听到了门外崔录事正在和黄县令说话的声音。
他当场闭嘴,直接站起来,“乔某去看看黄县令,你们就等着吃吧!”
他想骂脏话来着,但是,隔墙有耳啊!
乔县丞出了正堂,到了院子里,就看到崔录事带着黄县令,在树下挖深埋的莲子酒。
他立刻过去,“黄县令,崔录事,可需要乔某帮忙?乔某别的不会,挖坑填土很擅长。”
黄县令听到最后那一句,立刻联想到了杀人埋尸,他不禁抬头瞥了乔县丞一眼,却见对方一脸试图讨好崔录事的表情。
黄县令挑眉,原来乔县丞还没对崔录事的妹妹死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