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喧嚣的宫殿渐渐归于寂静,唯有嬴政的书房依旧亮着灯火。
烛光跳跃不定,将他的身影拉长,投在绘有玄鸟图腾的墙壁上,如同一只蛰伏的猛兽。
他并未坐在王座之上,而是站在一幅巨大的羊皮地图前。
地图上,北方的疆域一片模糊,只粗犷地勾勒出山脉与河流的走向,再往北,便是大片的空白,标记着一个大大的“胡”字。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而有力。
侍卫低声通报后,蒙恬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廊的阴影里,他身穿常服,却掩不住那股肃杀之气。
“臣蒙恬,拜见大王。”他躬身行礼,声音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嬴政没有回头,目光依旧盯着在那片代表未知与威胁的北方空白上。
他微微抬了抬手:“免礼。上前来。”
蒙恬闻言上前,与嬴政并肩立于地图前。
嬴政的手指终于落下,点在那片空白之上,“看到了吗?这片土地,滋扰我大秦北疆数百载,掠我子民,毁我田稼。昔日赵国筑长城以御,然终究被动挨打。”
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锋锐:“寡人不想再只是防御!”
听闻此言,蒙恬微微皱眉,毕竟大秦刚经历嫪毐之乱,而且已经是寒冬腊月,并不适合大军北上。
沉思片刻之后,他的目光随着嬴政的手指移动,眼神锐利如鹰隼:“大王之意是……”
“主动出击,犁庭扫穴。”
嬴政倏地转过身,烛光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中燃烧。
“但要如何打?何时打?从哪里打?寡人要的不是匹夫之勇,是必胜之策。北地苦寒,胡人骑射来去如风,我大秦锐士,该如何应对?”
他盯着蒙恬,那是审视,也是托付。
经历嫪毐之乱后,他能完全信任的人不多,而蒙恬及其背后的蒙氏家族,便是其中之一。
这位年轻的将领,不仅有勇,更有谋略!
蒙恬沉吟片刻,目光再次投向地图,手指划过几处关隘与河流:“胡人依仗骑兵之利,行动如风。我军若大队步卒深入,恐被其拖垮。臣以为,当先固根基。”
他手指重点几处:“增筑、连接原有之长城据点,并非仅为防守,更要作为我军前进之依托、粮秣囤积之所。
同时,需练精骑,非与胡人比拼骑射,而是以骑兵护我战车、弩阵推进,我军强弩,乃克敌之关键。”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战略家的光芒:“可先遣精锐小队,伪装商旅或溃散部族,深入漠北,绘制详图,探明水草分布、部落虚实,知己知彼,方能一击必中。”
嬴政静静的听着,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直到蒙恬说完,他才缓缓开口,“此事,寡人交予你。
所需钱粮、兵卒、匠人,寡人尽予你。但寡人要的,不是一时之胜,是要北疆自此永绝后患。你可能做到?”
蒙恬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斩钉截铁,毫无犹豫:“臣蒙恬,必为大王荡平北患,虽万死而不辞!”
嬴政看着他,许久,微微颔首。
蒙恬起身,踌躇片刻之后,还是问出了心中的担忧。
“王上……如今我大秦刚平定叛乱不久,若是我领着大军北上,其他六国趁此机会对我大秦不利,又该如何?”
嬴政微微一笑,“寡人之意,并不是现在就永除胡人之患,此次嫪毐叛乱,跟随他的军中士卒,寡人并未斩尽杀绝。
而这些人,便是你去北境发展壮大的基础,你可有信心让他们忠于我大秦?”
“臣有信心,这些军卒,大部分是普通的老秦人,据我审问之后,他们也不过是看到王上的印玺这才跟着将领进入咸阳的。
得知是造反之后,他们有许多人都想以死谢罪……”
“既然你有信心,那寡人便会下一道旨意,赦免了他们,让他们归于你的部下,与你一起北上。”
话音刚落,嬴政拿出了那份信函,接着说道。
“白天的时候,陈雍派人送来了一些礼物,你看看吧。”
蒙恬接过信函,眼露疑惑,“陈雍?那是何人?”
“此人的身份也颇为神异,起初只是罗网的一个普通刺客,后来拐走罗网惊鲵,背叛了罗网,再后来又成为了阴阳家的护法,地位仅次东皇太一,与月神等人齐名。
现在嘛,他是寡人的影密卫……”
听闻此言,蒙恬错愕无比,无论是罗网,还是阴阳家,可不是普通人就可以随便加入的。
而这陈雍,却有这么多身份?
“那此人的忠诚?……”
嬴政摆了摆手,“忠诚与否,寡人心中自有定数。当初寡人入韩,在武遂边关所发生的事,你也知道。
在我离开的时候,他便提醒寡人,若是军中有变,便可去寻你,一定程度上,他也算是你的举荐之人。”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