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桓见萧栎始终避谈政务,便话锋一转,似不经意提及:“这次复位,多亏周显查得旧党密信,谢渊稳住边防,杨武整理军籍,不然还不知要费多少波折。你当年在成武年间,若有这些臣工相助,或许也不用那么累。” 他提 “成武年间”,是试探萧栎对过往帝位的态度。
萧栎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躬身,腰弯得比之前更低:“皇兄说笑了,” 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谨慎,“成武年间臣弟年少无知,多亏谢大人、王瑾大人等臣工尽心辅佐,才没出大错。这次皇兄复位,臣弟未能出力,反倒让谢大人等奔波,心中实在惭愧 —— 若臣弟有谢大人一半的忠勇,或许还能为皇兄分担些。” 他绝口不提 “成武帝位”,只称 “年少无知”,又将功劳全归臣工,彻底撇清自己与 “复辟” 的关联,怕被旧党牵连,也怕萧桓猜忌。
萧桓看着他躬身的背影,鬓角的银丝在烛火下泛着白,想起当年萧栎登基时的意气风发,心中竟有几分感慨 —— 只是这感慨,很快被帝王的理智压下。“你有这份心便好,” 他抬手示意萧栎起身,“宗室的本分是安稳,不是理政。你能约束宗室子弟,不让他们被旧党利用,就是对朕最大的分担。前几日听说,你还禁了府中子弟与镇刑司旧吏往来,做得很好。” 他提 “约束子弟”,是肯定萧栎的安分,也是在提醒他 “继续安分”。
萧栎起身时,额角已沁出细汗,连忙用袖口轻擦,却不敢擦得太明显:“臣弟遵皇兄教诲,宗室子弟若不安分,便是坏了大吴根基,臣弟绝不容许。”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殿侧的探子将这细节记下:“栎闻‘成武年间’,额角出汗,显紧张。”
就在萧栎还想再说些什么时,殿外传来轻叩声,一名宫监躬身进来,声音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规矩:“陛下,户部尚书刘焕、兵部侍郎杨武已在殿外候着,奏报江南赈灾与边镇军籍整理之事,按礼部拟定的‘朝会时序’,此时该议政务了。” 宫监是礼部派来的,按《大吴官制?礼仪篇》,帝王每日政务有固定时序,即便叙旧,也需优先政务。
萧桓的目光瞬间从萧栎身上移开,落在殿外的方向,方才的温情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帝王的沉凝:“知道了,让他们进来。” 他话音刚落,便拿起御案上的奏疏,指尖拂过 “江南赈灾” 的字样,仿佛方才的叙旧从未发生。
萧栎心中一凛,立刻躬身:“皇兄政务繁忙,臣弟不便打扰,先行告退。” 他不敢有半分停留,怕耽误萧桓处理政务,也怕撞见刘焕、杨武 —— 与朝臣碰面,难免又要应对问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宫监引着萧栎向外走,经过殿门时,萧栎的余光飞快扫过萧桓 —— 他已低头批阅奏疏,眉头微蹙,全然沉浸在政务中,再未看自己一眼。那道专注的背影,像一道无形的界限,将 “兄弟” 与 “君臣” 分得清清楚楚。萧栎心中一叹,脚步更快地走出御殿,衣袍扫过殿门的铜环,发出 “叮” 的轻响,在寂静的宫道里格外清晰。
萧栎走出御殿,踏上月台,风一吹,便裹紧了身上的常服。阶前的海棠树还是他当年亲手栽种的,如今半枯着,老枝斜斜指向天空,几片残叶在风中晃荡,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他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御殿的朱漆大门,门内烛火通明,隐约能听到萧桓与刘焕交谈的声音 —— 那是属于帝王与朝臣的世界,他早已被排除在外。
引路的内侍(玄夜卫探子伪装)跟在身后,看似恭敬,实则目光始终落在萧栎的一举一动上。萧栎察觉到这目光,却不敢回头,只能继续往前走,指尖无意识地摸向腕间的银镯 —— 这是他与过往唯一的联系,如今却也成了 “安分” 的象征。
“郡王,” 探子伪装的内侍轻声开口,语气恭敬却带着试探,“外邸的马车已在宫门外候着,需不需要为您备些热汤?御膳房还有刚炖好的姜汤,驱寒正好。” 这是探子在试探萧栎是否愿与宫中人多接触,萧栎连忙摇头:“不必了,多谢公公,臣弟外邸有汤,不麻烦了。” 他拒绝宫中之物,怕落 “私通内廷” 的话柄。
探子在心中记下:“栎拒御膳房姜汤,显避嫌之态。” 两人沿着宫道往前走,青石板缝里的荒草蹭着萧栎的靴底,痒痒的,却像扎在心上 —— 这宫道他曾走了无数次,当年是帝王的威仪,如今却是郡王的恭谨,物是人非,不过数年。
萧栎的马车停在宫门外,车夫见他出来,连忙上前搀扶。萧栎踏上马车,车帘落下的瞬间,才敢卸下脸上的恭谨,靠在车壁上闭目。脑海里翻涌着御殿的场景:萧桓掌心的薄茧、雨前茶的清苦、宫监的提醒、海棠的残枝…… 还有当年成武年间,他与萧桓在御殿一同批阅奏疏,萧桓笑着说 “以后这江山,我们兄弟一起守” 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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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王,” 车夫轻声问,“要不要先去内务府取些新的棉料?您常服的补丁都快磨破了。” 萧栎睁开眼,摇头:“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