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他疑心。” 石崇冷笑一声,“帝王最忌什么?忌权臣功高震主!谢渊在军中威望那么高,又兼领御史台,陛下心里本就犯嘀咕。咱们只要把‘私动内库’‘军心动荡’的风声放出去,再让李嵩领着几个御史参他一本,就算陛下想保他,也得顾及朝堂舆论。” 他走到密室的窗边,撩开帘子往外看,见周武正站在院中等候,便低声道,“让周武进来。”
周武推门而入,单膝跪地:“大人有何吩咐?” 他身上还带着酒气,脸上满是谄媚的笑。石崇将一杯酒扔给他:“京营的事,你得抓紧。明天就找几个欠饷的老兵,让他们去兵部闹,就说谢渊克扣军粮养私兵 —— 闹得越大越好,出了事我担着!” 周武赶紧接酒,连连应道:“属下遵命!保证把事情办妥!”
待周武走后,徐靖才叹了口气:“周武这人鲁莽,别闹过头了,让玄夜卫抓住把柄。” 石崇却满不在乎:“玄夜卫归周显管,周显是李嵩的亲家,咱们跟李嵩打好招呼,秦飞就算想查,也查不出什么。” 他拍了拍徐靖的肩膀,“放心,这盘棋,咱们赢定了。” 炭炉的火光映着两人的脸,笑容里满是算计与狠戾,像两头蛰伏的豺狼,正盯着猎物准备扑杀。
御书房的门紧闭着,檀香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与窗外的晨光交织在一起。萧桓将谢渊递来的北疆布防图和石崇的任免折并放在御案上,两叠文书都叠得整整齐齐,却像是在御案上形成了无形的对峙。他的指尖夹着一枚玉扳指,在两叠文书间来回轻轻敲击,发出 “笃笃” 的声响,节奏缓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一旁侍立的内侍官大气不敢出,只能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谢尚书说周武‘资历不足’,你怎么看?” 萧桓忽然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内侍官赶紧躬身答道:“陛下圣明,周校尉确是石副提督的心腹,此前不过是个正七品的校尉,骤升正三品的京营副统领,确实不合《大吴会典》的规制。若让他入了京营,怕是…… 怕是会掣肘岳谦大人,于京师防务不利。”
“于京师防务不利?” 萧桓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只是嘴角微微勾起,“可石崇说他‘南宫事变有功’,朕若不准,岂不是寒了拥立者的心?” 他拿起石崇的任免折,指尖在 “周武” 二字上顿了顿,“当年朕在南宫,身边只有几个老卒,是石崇带着镇刑司的人撞开东华门,徐靖打开诏狱放出旧部,朕才能重登帝位。他们要个京营副统领的位置,朕能不给吗?”
内侍官不敢接话,只能继续躬身侍立。萧桓将任免折放下,又拿起徐靖暗中递来的 “德佑旧账”,翻了两页便扔在一边,眼神里满是不屑:“这点伎俩,也敢拿来糊弄朕。谢渊是什么人?德佑年间朕要削藩,他冒死进谏说‘操之过急’,后来果然引发叛乱;瓦剌围城,他亲自登城督战,三天三夜没合眼。他若真想贪内库的银子,当年有的是机会,何必等到现在?”
他当然知道石崇在京营塞人是为了兵权,知道徐靖递旧账是为了构陷谢渊,更知道谢渊在兵部暗中防备 —— 这些暗流,本就是他默许的。南宫七年的困厄,磨掉了他年轻时的鲁莽,却磨出了深入骨髓的掌控欲:他要让石、徐二人的野心成为牵制谢渊的绳子,防止这位老臣功高震主;又要让谢渊的威望成为压在石、徐头上的秤砣,避免他们手握兵权生异心。而他自己,只需坐在这龙椅上,看着他们相互较劲,再适时收网。
“传旨。” 萧桓忽然道,语气斩钉截铁,“准石崇所请,升周武为京营副统领,赏银百两;再赏谢尚书一盒东阿阿胶,两匹江南锦缎,传朕的话,说念他近日操劳过度,着好生休养,不必每日上朝。”
内侍官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躬身应道:“奴才遵旨。” 他心里清楚,这两道旨意看似矛盾,实则暗藏深意:升周武是安抚石崇,赏谢渊是示好,而 “不必每日上朝” 则是敲警钟 —— 既让谢渊避避石崇的锋芒,也暗示帝王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
待内侍官退去,御书房里只剩下萧桓一人。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扇窗,望着远处兵部衙署的方向。那里的烛火昨夜亮了通宵,谢渊的咳声,连守在殿外的内侍都能听见。他想起德佑年间,谢渊冒死跪在奉天殿前,手里举着 “削藩当缓” 的奏折,额头磕得流血也不肯起身;又想起南宫事变时,东华门的守兵按兵不动,城墙上那道始终未燃的烽火 —— 这位老臣,是真的 “为社稷”,还是在等一个 “清君侧” 的时机?
他说不清。但他知道,这场看不见的战争,必须由他来掌控结局。萧桓抬手摩挲着窗棂,指尖冰凉,眼神却愈发坚定:“谢渊,石崇,你们都得在朕的棋盘上,好好走着。” 御书房的檀香依旧浓郁,却掩不住空气中那股无形的权力威压,正顺着窗缝,弥漫向整个皇城。
兵部衙署的暖阁里,沉香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