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吴会典?刑法志》卷三《奸佞篇》附载:“成武朝中期,成武帝萧栎寝疾久居养心殿,每日仅能视物三刻,药石难效,朝政多委太保兼兵部尚书兼御史大夫谢渊。镇刑司副提督石崇,承石迁旧党余势,欲构陷谢渊、谋乱夺权,乃以二百两白银收买镇刑司属阉刘进,篡改其监视谢渊之实迹 —— 删‘查镇刑司旧档核石迁余党罪证’‘密会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商防逆策’二事,伪书‘渊晨核宣府边粮、午督工部军器、夜批公文至亥时,昼夜无歇’,借镇刑司旧设‘暗渠’递呈成武帝。
成武帝阅后抚案轻叹‘谢卿忠笃,社稷之幸’,却不知石崇已联诏狱署提督徐靖、吏部侍郎张文,于诏狱后院蓄死囚三百、私通南宫德佑帝萧桓,谋逆之祸已在旦夕。时秦飞已遣暗探乔装镇刑司扫地卒,录得刘进篡改密报、交接内宫太监之迹,密报谢渊,渊令‘静候其变,待逆党举事擒现行,免授人 “权臣擅捕” 之口实’。”
此案之险,在 “伪密报为饵、病帝为蔽”—— 旧党借帝之病欺君,以密报掩逆,谢渊以静制动布天罗,成武帝困于病榻难辨真伪,三者角力间,尽显成武中期 “公纲护稷” 与 “私谋乱政” 的生死博弈。
病榻深宫烛影衰,药香缠幔密函来。
伪书勤绩欺宸目,暗蓄奸谋伏祸胎。
阉宦贪银抛节义,权臣守道待妖摧。
非因帝阙无明镜,实乃沉疴蔽圣裁。
镇刑司后廊的暗室,仅容一榻一案,案上烛火如豆,映得半锭白银泛着冷光 —— 那是石崇属吏昨日送来的,银锭侧面还留着户部铸银局的 “成武三年” 印记,旁边压着的素笺上,石崇的字迹遒劲却透着狠戾:“删谢渊查档、会秦飞二事,重抄密报,用镇刑司朱砂密印,卯时前递内宫暗渠,事成升从八品档房官,掌旧档库钥匙;事败则发你去年贪墨三十张桑皮档案纸之罪,送玄夜卫诏狱。”
刘进攥着素笺的手,指节泛白如纸。他入宫五年,从九品的职阶连镇刑司正堂都未曾踏入,每日蜷在潮湿的旧档库,整理发霉的密报册,月例银二两仅够买粗米度日。半锭白银,够他在城郊买间带院的小宅;从八品档房官,虽仍微末,却能脱离那满是霉味的库房 —— 可他更怕玄夜卫的诏狱,去年镇刑司小吏王某因 “私改密报” 入诏狱,三日后被抬出时,左手两根手指已断,至今在西市乞讨,见人便抖着残手哭 “诏狱的铁链比寒冰还冷”。
“刘进,石大人在西花厅候着,你若再犹豫,某便回禀大人,说你‘抗命不遵’。” 属吏立在暗室门口,靴底碾着青砖,发出 “咯吱” 声,像在催命。
刘进喉结滚了三滚,目光从银锭扫到素笺,贪念终究压过了惧意。他想起旧档库冬日里无炭火的冷,想起同僚见他时鄙夷的眼神,想起母亲在乡下等着他寄钱治病,猛地抬头:“小人…… 小人遵石大人令!只求事成后,大人莫忘今日之诺。”
属吏嘴角勾起一抹笑,从袖中抽出一卷黄麻纸 —— 是刘进前日亲笔记录的谢渊行迹,“辰时兵部核粮饷”“午时工部督军器”“未时入镇刑司查石迁旧档”“申时密会秦飞于西市茶馆” 的字迹清晰。“划去后两事,重抄时把‘酉时回府批公文’改作‘酉时回府批公文,书吏侍立至亥时,中途仅饮一盏凉茶’,更显谢渊‘勤政’。” 说罢,属吏转身离去,暗室门 “吱呀” 关上,将刘进困在这满是私欲与恐惧的方寸之地。
刘进颤抖着摸出藏在枕下的狼毫笔,笔杆已被汗浸得发潮。他铺好黄麻纸,蘸墨时手抖得厉害,墨滴落在 “查旧档” 三字上,晕开一小片黑。他慌忙用指甲刮擦,却只留下一道破损的纸痕,耳中似响起玄夜卫诏狱的铁链声,心一横,干脆将整行 “未时入镇刑司查石迁旧档” 划去,墨痕如一道黑疤,盖过了真相。
刘进重抄密报时,烛火已燃至过半。他写 “辰时在兵部见户部侍郎陈忠,核宣府卫秋粮饷核销册,指出李默多领五百石粮石事,令陈忠三日内带地方粮官复勘”,笔尖顿了顿,想起谢渊昨日核粮时的严厉 —— 谢渊曾拍案道 “边军在大同卫忍饥,李默竟敢私藏粮,必查到底”,可他只能将这份严厉,写成 “勤政” 的注脚。
写到 “午时赴工部见工部侍郎周瑞,督大同卫火器修缮”,他又添了 “亲验鸟铳三十具,每具试射三发,见两具火药填量不足,令周瑞重造,言‘边军凭火器御敌,分毫不能差’”—— 这些细节是他听工部小吏闲谈时说的,添进去更显密报 “真实”,却不知恰是谢渊防瓦剌、固边防的实迹,被他用来粉饰 “无防逆之心” 的假象。
最末写 “酉时回府批公文,书吏侍立至亥时,中途仅饮一盏凉茶”,他的笔停了许久 —— 谢渊回府后,实则召了秦飞密谈,商议 “镇刑司旧党异动”,可他只能凭空编造 “饮凉茶” 的细节,指尖划过 “亥时” 二字,竟觉纸页发烫,像在灼烧他仅存的良知。
重抄毕,刘进从案下摸出镇刑司密报专用的朱砂印 —— 印柄是紫檀木所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