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卫渊面色茫然,李元的声音压低了些,仿佛怕被人听到一般。
“名义上是皇家的天下。”
“那坐在庙堂最高处的乾丰帝,掌管着天下所有人的生杀大权,口含天意。”
“可实际上…也是门阀世族的天下。”
他缓缓抽出腰间横刀,单手在地面上划出一个类似树干枝系的图案。
“何为门阀世族?”
“以郡望为根,血脉为支,联姻结网,盘踞一地,动辄数百年甚至还要更加久远。”
“他们手里攥着的是土地、是人心、是银钱、是商路、是堆积如山的资源、是传承完整的功法,更重要的是…”
李元扭过头来,目光稍显苦涩地看向卫渊。
“就连龙椅上的那位,曾经也不过是他们的一份子。”
“换句话说,这江山从一开始,便有他们的一份。”
“开国定鼎之后论功行赏,中枢要职、地方实权,你能想到的任何地方几乎都有他们的人。”
“还有吏部、兵部这等要害地方,也被他们把持的如同铁桶一般!没背景,想要进去分一杯羹?呵!比他娘的登天还要难。”
卫渊闻言不由得将眉头拧紧。
这些事对他这个“刚跃了龙门”的兵家来说,以前只是模模糊糊地听说过。
还从未有人这般清晰地讲给他听,将这等残酷的事实掰开揉碎摆在他的面前。
饶是他心中早有准备,但呼吸还是开始微微急促起来。
“这还没完呢!”
李元忍不住冷笑一声,继续道。
“你以为光在庙堂上呼风唤雨就够了?不,远远不够!”
“他们若仅仅如此,又怎能轻松绵延数代?”
“江湖之上,同样有他们的根基存在,其中蕴含的无穷伟力,甚至比庙堂上还要多得多!”
“他们靠着积累了数代的财富和郡望的影响力,或扶持或建立了一个个的修行宗门!”
“如今的大乾,不算那国教太玄道宫。”
“能被叫的上名号,甚至百姓都耳熟能详的山门,十有七八背后都站着这些门阀世家的影子。”
李元悠悠一叹,眼神复杂地望着远处,轻声感慨道。
“庙堂江湖,互为表里,织成了一张天罗地网!这便是他们的高明之处啊!”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也就是如今情况稍微好些,年轻皇帝手腕强硬,又有太玄道宫辅佐,要不然…”
李元没有将后话说出,但卫渊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要不然,这个皇帝怕是早就成了傀儡,或者被取而代之。
毕竟,他曾经也是门阀世族之中的一员。
可一旦当上了皇帝,身后的世族便不可避免地和其他门阀站在了对立面。
李元收刀入鞘,用靴子将地面上的图案抹掉。
“听上一任守捉使说,这位姓秦的城主…也许跟那云山秦氏有些联系。”
“而云山秦氏便是我大乾的顶级门阀世族之一,与九淮崔氏、扶风柳氏并称“三大望族”。”
李元语气一顿,纠结几息,声若蚊蚁道。
“李某还曾在无意间听人说过,这三家的传承…甚至比大乾还要久远的多,说是千年望族怕是都不为过。”
此话一出,
卫渊只觉得脑海轰然炸响,心中也在顷刻间掀起滔天骇浪。
比大乾还要久远?
也就是说,他们这三家还经历了大魏王朝?
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在荒地中经历的一切。
可大魏不是被一夜之间灭掉了吗?
他们又是如何在这场灾祸中存活下来的?
在上一代王朝便是名门望族,在如今的大乾依旧如鱼得水。
听李元所讲,甚至说他们坐拥天下也完全不为过。
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此刻,
卫渊只觉得头脑有些混乱,本以为到了边疆便能拨云见日,谁曾想,前路忽然又生出了一片让人根本看不清、看不透的浓雾。
看着卫渊的神色中瞬间充满了复杂纠结,李元赶紧安慰道。
“莫急,莫急!”
“不都说了只是有可能嘛!我估计,他最多就是个不受待见、无人问津的旁支而已,不然来这破地方做甚?”
“你把心放在肚子里,以你这身能耐,有陛下罩着,无人能轻易动你!”
“为兄的意思是,甭管此人究竟是不是云山秦氏的人,你都不能太过鲁莽,将关系弄得太僵。”
“多谢提点”
卫渊勉强扯出一抹微笑,抱拳感谢道。
“方才只是身体疼痛难忍,让李兄见笑了。”
“现在怎么样?可有什么大碍?要不你先回去好好调养一番,此地由我替你盯着便是!”
“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