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茹暗暗松了口气,连忙接过文件,假装认真地审阅起来,身体却依旧牢牢地钉在沙袋前,不敢挪动分毫。“嗯,我看看……这批抗生素库存确实不多了……绷带和手术器械的损耗也在预期内……”她一边快速浏览,一边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评价着,试图将母亲的注意力完全吸引到文件上。
然而,兀尔德女士交代完公事,却并没有立刻离开。她的目光落在云茹脸上,带着母亲特有的细致观察。她注意到女儿的脸色似乎比前几天更加苍白,额角甚至带着一丝剧烈运动后的细密汗珠(尽管云茹极力掩饰呼吸)。更重要的是,她捕捉到了云茹眼神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和极力维持的镇定,这绝不是一个刚刚完成“成功小手术”的人该有的状态。
“小茹,”兀尔德女士的声音柔和了下来,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关切,“你的手术……真的没问题了吗?妈妈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或者……手术后的恢复有什么困难?”
她上前一步,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探云茹的额头,或者查看一下她声称“升级”了的仿生腿。
就是这上前的一步和伸出的手,让云茹如同惊弓之鸟,身体几不可察地向后缩了一下,挡住了母亲可能触碰到的方向,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一点,带着一种防御性的急促:“没!真的没事!妈您别担心了,就是个小手术,恢复得很好!你看我现在不是能走能跳……”
她话说到一半,意识到“跳”这个字可能引发更多关注,连忙刹住,改口道,“……行动很方便吗?”
但她这一连串过度的反应——苍白的脸色、细微的汗珠、眼神的慌乱、身体的躲避、以及那急于否认的、几乎有些刺耳的语气——像一道道汇聚的光束,瞬间照出了她试图掩盖的真相。
“小茹,这沙袋是什么情况?”终究还是躲不过,兀尔德女士注意到了云茹身后被打烂的沙袋。
兀尔德女士那声沉痛的质问,如同惊雷在云茹耳边炸响。她看着母亲眼中那从不曾对她展露过的、混合着锐利审视和深深失望的眼神,所有的伪装和强装的镇定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说话!”兀尔德女士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她再次上前,这次不再给云茹躲闪的机会,一把抓住了云茹试图藏到身后的左臂!
入手处,并非预料中温软的血肉,而是一种坚硬、冰冷、带着细微金属纹理的触感!这触感透过薄薄的常服布料,清晰地传递到兀尔德女士指尖,像一根冰针刺入她的心脏!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猛地一滞。她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用另一只手猛地扯开了云茹常服的衣领!
常服之下,并非她熟悉的女儿的身体。
从肩颈到锁骨,大片银灰色的装甲与原生皮肤粗暴地接合在一起,接口处是狰狞的、仿佛活物般微微搏动的生物金属纤维和暴露在外的冷却管路。
那冰冷的金属光泽在办公室的灯光下闪烁着非人的寒芒,一直向下蔓延,显然覆盖了更多的躯体。
“这……这是……?!”兀尔德女士的声音瞬间变了调,充满了惊恐和骇然。她像是被烫到一般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一步,目光死死地盯在云茹身上,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自己的女儿。
作为焚风医疗保障部队的总负责人,她见过太多伤残,也深知半机械改造的代价。
她曾无数次劝阻那些渴望力量的士兵,告诉他们强行融合金属与血肉是何等痛苦且危险的道路,告诉他们这会侵蚀人性,带来不可逆的神经损伤和辐射病痛!
可现在……现在她看到了什么?!
她最珍视的女儿云茹,竟然……竟然将自己变成了这副模样?!人不人,鬼不鬼!这比她见过的最严重的战场创伤还要让她感到窒息和绝望!
“不……不……不可能……”兀尔德女士摇着头,脸色惨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无法接受的崩溃,她颤抖着伸出手,似乎想再次触碰,又像是想将眼前这可怕的景象推开,“小茹……你……你对自己做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啊?!”
她的声音从最初的震惊,逐渐转变为一种撕心裂肺的、带着哭腔的质问,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你不是告诉我……只是换个假肢吗?!啊?!这就是你说的‘仿生机械腿’?!这就是你说的‘没问题’?!你骗我!你一直在骗我!!”
云茹被母亲剧烈的反应和那几乎要将她洞穿的目光逼得无处遁形。她看着兀尔德女士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责备,心像被无数只手狠狠撕扯。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想要告诉母亲这是为了对抗“天谴”的必要牺牲,是为了保护大家……
可她的话还没出口,兀尔德女士已经猛地冲上前,双手死死抓住她的双肩,力道之大,让云茹感到一阵疼痛。兀尔德女士仰着头,泪水终于决堤,顺着苍白的脸颊疯狂滑落,她几乎是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痛心和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