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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次铤而走险的大规模运粮,林向安才真正摸清了其中的流程与门道。
实际上,粮食本就是朝廷治国的根基。
先帝推行“重农抑商”,奉行广积粮的国策,将粮食储备视作安国立本之要。
因此,户部下设十三清吏司,各司分管一省田赋与粮饷。
仓部则专掌中央粮仓的管理与审计。
驻淮安的漕运总督,掌控南粮北运的生命线。
而各地总督、巡抚,作为地方最高军政长官,负责本地的粮食生产、征收与赈灾。
围绕这些制度,朝廷建立了一整套粮政体系:
田赋征收、漕运制度、开中法与仓储备荒。
田赋,是国家最主要的粮食来源,直接向自耕农与地主征收。
漕运,则是将江南丰饶之粮,源源不断运往北方。
开中法,军队运送军粮等物资,然后换取“盐引”,一份盐引大概四百斤盐。
朝廷不费一分一毫,利用粮食政策撬动民间商业资本,也因此催生出一批巨富盐商。
仓储系统,则由地方官府执行,分为官仓与民仓:
官仓用于军队、官僚和漕运体系;
民仓则以平抑粮价、赈济灾荒为主,又细分为预备仓与社仓、义仓。
其中预备仓最为重要,由州县设立,粮源包括官钞收购、罪囚赎罪粮、民间输捐等;
而社仓、义仓则多由乡绅富户出资,带有浓厚的自治色彩,遍布乡村。
按理,京城的粮价,本该由预备仓来调节。
但因皇长孙与诸藩王的争斗,运转受阻,导致粮价失序。
林向安正是在这段权力真空期,借宁远伯府、李家与镖局之力,强行运粮入京。
虽然铤而走险,却也缓解了市场压力。
眼下,他打算借用现有的制度框架,来拓展自己的粮道。
放眼天下,最重要的产粮区,正集中在湖广、江西、安徽与江浙等地。
在几个关键产粮区,林向安计划挑选水陆交通便利的城镇,设立收购点。
这些收购点不再是普通粮店,而是相当于小型“分公司”。
每个点都需派驻一名得力掌柜,配备账房、伙计与护卫。
这就意味着,要吸纳并培养大量人才,经过系统培训,按统一标准去管理,才能确保运转高效。
到时将与当地势力合作,重点联络粮行和大地主,由他们充当中间商进行批量收购,以降低管理成本。
同时,也可直接开设粮仓。
收购零散农户的粮食,不仅能赚取差价,还能博得好名声。
必须在关键节点建立大型中转仓,比如扬州、汉口、通州等地。
这里不仅是仓库,更是贸易站。
粮食可以在此集散、分级、包装,甚至进行短期交易。
比如,南方稻米与北方麦豆也能在此互换。
更重要的是,中转仓还是情报节点。
每一个仓都将收集当地粮价、天气、民情、官府动向等信息,定期汇报,以便做出应对。
若要让粮业顺利发展,还必须在相关产业布局,打造一个互相补充、能抵御风险的商业闭环。
这其中包括船运、车马行、银楼与当铺。
船运与车马行,不必自建,以入股或合作模式为主。
林向安打算通过提供稳定的运粮订单与资金支持,换取优先使用权、优惠价格,乃至一定程度的控制力,形成利益共同体。
如此,特殊时期,若陆路断绝,便走水路;若水路不畅,则转陆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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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银楼与当铺,则必须由自家掌控。
为什么选择开银楼,而不是钱庄?
钱庄的核心在于“信用”和“汇兑”,它直接关乎地方乃至国家的金融稳定与货币流通,是朝廷的经济命脉。
历来官府盯得极紧,监管严苛。
而且,钱庄的信誉往往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积累。
这既不是林向安现阶段所拥有的,也不是他能等得起的。
综合来看,倒不如开银楼。
银楼的核心是“金银制品”和“实物兑换”。
在朝廷眼中不过是手工业和零售业,政治敏感度远低于钱庄。
但若细究,银楼其实已经半只脚踏进了金融业。
富户常常将金银首饰、金锭银锭寄存在信誉良好的银楼,托管或改款。
本质上就是一种“实物储蓄”。
而遇到急需用钱的熟客,银楼也能顺理成章地以首饰抵押。
提供短期周转,这自然演化成了“抵押贷款”。
有了这些基础业务,林向安便想到,银楼完全可以为“内部”产业提供金融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