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独臂，摊开手掌，一只蝴蝶停在掌心，翅膀一张一合，象是在跟他说话。
他蓝眸噙着泪花，浓须满颊的嘴唇，因激动而颤抖：“若是沐夏，便飞到肩膀！”
蝴蝶扇动翅膀，离开掌心，飞到他的肩膀。
他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两只蝴蝶会聚在一起。翅膀随他的哭泣，慢慢扇动。人蝶之间，恋恋不舍。
牧力斜望弦卫，她已感动得泪如雨下。她抽出螺笛，抚着在嘴边吹奏。笛曲凄凉婉转，如吹皱华阳河的秋风，亦如碧浪翻滚的大漠。
“你为何懂得《天音悦》?”独臂人揩了一下蓝眸的泪水。满脸疑惑地盯着弦卫。
“天音悦乃卦祖夫妇倾力之作。后人岂能不知。”弦卫插笛于腰间，伸手在他的肩膀。两只蝴蝶转落在她的掌心。
“万物皆有两面，分分合合亦为常态。”她轻吹一口气，两只蝴蝶蹁跹起舞，消失树林。
独臂人的蓝眼，闪烁感动的光芒。细致打量二人，他沉声问：“两位是否来自北黎?”
“正……”弦卫刚要承认。被牧力伸手拦住。容清头领的叮咛，犹言在耳。会盟烈山宫，按理，蚩尤应该邀请姜容清，却指名要弦卫参加。
这种不寻常，容清和牧力同时警觉。三驾马车出来，故意选择在夜间。一路上，除了惊动兖山宫的苏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哪曾想，他们的身份，随便被一个路人识破。
“好险，沐春差一点与二人错过！”独臂人不待牧力否认，一脸庆幸。
他的浓须，俯在牧力耳边，小声嘀咕。
“啊！”牧力的叠层眼皮上翻，星目圆瞪。愕然的神态，令弦卫惊疑。
此时，不远处，脚步凌乱，人声嘈杂。大群东黎兵冲上了虎啸坪。
沐春匆忙钻进密林，滑下少青湖。
碧绿的湖畔，停着一张苇排。
一名少年载着他，快速划向湖心。
两人掉头，来到均乐守候的马车旁。
东黎兵把三人团团围住。个个脸上，神情肃穆。
牧力抽出石锤，如临大敌。他把弦卫挡在身后，让她向背马车，随后跟旁边的均乐，交换一个眼神。
“弦卫承领休要惊慌！”肃沉的声音传来，东黎兵闪开一条通道，走出一个身穿黄绸裾的人。他脸颊灰发长垂。头束珊瑚插茾。吊檐眉下的三角眼，不怒自威。
他斜视均乐、牧力，径直走向弦卫，双手抱拳：“我乃东黎头领姜尹浩！得知承领来烈山宫，特来迎驾！”
弦卫听他自介，心里早有对策。姜尹浩位居黎王，手下兵多将广。早就觊觎蚩尤盟位。尽管刑天等人破了他的天阴、五雷阵。他不会甘心失败。
她舒展柳眉，绽笑的贝齿，略带嘲讽：“灌山与烈山宫，相距近百隶首，黎王远驾迎侯，弦卫受宠若惊！”
姜尹浩岂能不知弦卫在挖苦。有其母，必有其女。曾试着对付姜容清，逼她说出弦卫的生父。却每每碰壁。看起来，她女儿的心机更甚。
他收敛笑容，低沉声音：“护送弦卫承领！”
“遵命！”东黎兵堵住弦卫、牧力的后路，把她俩跟均乐隔开。
“承领，请！”姜尹浩手往前摆，做个步行的手势。
牧力寸步不离，全神戒备。尹浩和东黎兵簇拥着两人，行进两个时辰，来到烈山宫。
望着步步向上的石阶，想到马上见到阿爹。弦卫却高兴不起来。
还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每当她追问娘，阿爹是谁?都会被娘敷衍过去。直到十四岁那年，一个陌生的男人，来到苏鸻宫，娘让她喊他阿爹，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后来，她随阿爹去了趟东黎。暗中带她游览东黎的秀美景色。让她第一次感受到父爱的温情。
“弦儿，此行烈山宫会盟，不管谁问起你的阿爹，记住，他叫霍康！”弦卫突然想起临行前，和娘的对白。
“我的阿爹不是姜澉吗？”
“姜澉是九黎蚩尤，你的阿爹只有霍康！你明白娘的心思吗？”
“我知道了。姜澉是阿爹，相望不能相认。”弦卫泪水直流：“是吗？”
“娘也是没办法，只是苦了我的孩儿……”
弦卫抬脚，拾阶上走。她不敢想象，见到阿爹时，能不能控制思念之情。
石阶两旁的东黎兵，手持战器，相对站立，眉眼之间，透着凛凛杀气。
牧力紧跟弦卫，随姜尹浩来到烈山宫门前。烈山宫门口的木柱，呈褐色。三根并排的木柱，每一根可由两人合抱。木柱采自遥远的夷山。
两旁，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木壁。
高高的屋顶，覆盖规整的蚌壳，全部采用东黎的乌贝。经过几十年风雨侵洗，依然泛着幽光。
走进门，只见一个高大的背影，在空旷的大厅，来回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