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比——停止前进,就地布防!
王离眼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微弱希望之光,瞬间被这冰冷的现实彻底浇灭!熄灭了!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彻骨的冰冷!章邯……他看到了!他看到了甬道的大火,看到了楚军主力的凶猛,他选择了保存实力!他放弃了王离!放弃了巨鹿城下这十数万秦军精锐!
“嗬…嗬嗬…”王离喉咙里发出如同破旧风箱般绝望的嘶鸣,那不是笑,而是心脉寸断的声音。他最后的倚仗,他心中残存的对大秦帝国最后一点信念,随着章邯军那冰冷的令旗升起,彻底崩塌了!
“将军!”亲卫队长绝望地嘶吼着,再次挥动短钺,拼死劈倒一个试图冲近的楚军士兵。更多的楚军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向着王离这最后的核心猛扑过来!亲卫们一个接一个倒下,用血肉之躯组成最后一道脆弱的屏障,但这屏障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
王离缓缓闭上了眼睛。耳边的喊杀声、惨叫声、兵刃撞击声仿佛瞬间远去。冰冷的雪粒子落在他滚烫的脸上,带来一丝奇异的清醒。他再次感受到了手中那柄青铜长剑的重量,感受到了剑柄上祖父常年握持留下的、早已被岁月和他自己汗水浸润出的凹痕。
祖父王翦……当年灭楚之时,是何等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可曾想过,他王家的子孙,他王离,最终会死在楚人的刀下,死在这片他曾踏平的土地上?武安君白起……长平坑杀四十万赵卒,功高震主,最终落得杜邮自刎的下场。大秦的名将,似乎都逃不过这功成身死的宿命?不!他王离,功尚未成,身却要先死了!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再无迷茫,再无恐惧,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玉石俱焚的决绝!与其被俘受辱,被项籍那竖子踩在脚下,不如……
“项籍——!”王离用尽生命中最后的力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他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最后两名亲卫,双手紧握那柄沉重的青铜长剑,如同疯虎般,主动向着那面越来越近、如同燃烧地狱般的“项”字大旗方向,发起了他此生最后一次、注定徒劳却无比悲壮的冲锋!
剑锋拖在身后,在冻结的泥地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火星和血痕!
“保护将军!”亲卫队长的嘶吼带着哭腔,带着最后的忠诚,紧随其后,扑向那吞噬一切的赤色狂潮!
然而,个人的勇武在千军万马的洪流面前,渺小如尘埃。
王离只冲出不到十步!
数支从不同角度刺来的长戈,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洞穿了他残破的皮甲!锋利的戈头撕裂皮肉,穿透脏腑!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前冲的身体猛地钉在了原地!
“呃——!”王离的身体剧烈地一震!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全身!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从自己胸前、肋下穿透而出的、带着自己滚烫鲜血的戈尖。力量如同退潮般从四肢百骸飞速流逝。手中的青铜长剑再也无法握住,“哐当”一声,沉重地掉落在脚下冰冷的、浸满血污的泥泞里。
世界仿佛在瞬间变得无比缓慢、无比寂静。他清晰地看到自己温热的鲜血,正顺着冰冷的戈杆,汩汩地流淌而下,滴落在脚下暗红色的泥地上。他看到周围楚军士兵脸上那狰狞的、带着胜利者狂喜的表情。他看到更远处,那面巨大的“项”字旗下,项羽勒马驻立,那双燃烧着火焰的赤瞳,正冰冷地、带着一丝睥睨和不屑,穿透混乱的战场,落在他身上。
视线开始模糊,黑暗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祖父王翦…父亲王贲…大秦的玄鸟旗…咸阳巍峨的宫阙…陛下…始皇帝…
纷乱的画面在脑海中飞速闪过,最终定格在沙丘行宫那场笼罩在鲍鱼恶臭中的宫变…赵高那阴鸷的冷笑…还有…胡亥那张苍白懦弱的脸…
王离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涌出的只有大股大股温热的、带着泡沫的鲜血。他最后的目光,死死地、不甘地,望向西南方章邯军阵的方向,望向那面冰冷的“章”字大旗,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悲凉。
然后,他眼中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倏然熄灭。
大秦帝国最后一位名将之后,曾统领北疆长城军团、威震匈奴的上将军王离,头颅无力地垂下,身体被数支长戈支撑着,凝固在巨鹿城下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冻土之上。他至死,依旧保持着向敌冲锋的姿态,像一尊被鲜血和绝望浇筑而成的、悲怆的雕像。
那柄象征着王家荣耀与责任的青铜长剑,静静地躺在他脚边的血泊泥泞中,冰冷的剑身倒映着不远处仍在熊熊燃烧的甬道烈火,和这片修罗地狱般战场的惨烈景象。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