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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将军,”扶苏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穿透了帐篷内外的风吼,“兵者,国之凶器,不得已而用之。匈奴逐水草,掠边以自存,其性如狼,击其首则群狼反噬,焚其草则来年更凶。”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舆图,仿佛看到了风雪背后草原的广阔与生存的艰难。“父皇筑长城,非仅为御敌于墙外,亦为划疆定界,以险塞阻隔,消弭无休之血战。贸然出击,胜,不过毁其一部粮秣,难伤根本;若败,或遇伏,则三千锐士埋骨荒原,更损我长城防线元气,徒增边民恐慌,引其更大报复。此非制胜之道,乃……取祸之阶。”
蒙恬浓眉紧锁,虎目圆睁,显然对扶苏的保守极其不满。他胸膛起伏,粗重的气息喷出团团白雾,按在腰间剑柄上的手青筋暴起。“公子!岂不闻‘斩草除根’?放任这些狼崽子休养生息,待来年春暖草长,马肥弓劲,他们必定卷土重来,劫掠边郡!我们年年被动挨打,耗费粮秣军资无数,将士们的血难道白流了吗?此乃纵虎归山!”他的声音如同战鼓,震得帐篷嗡嗡作响,带着一股铁与血的焦灼。
蒙毅看着兄长激动的样子,又看了看扶苏那不为所动的沉静,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只是眼神里也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就在这时,帐帘再次被掀开一条缝,一名亲兵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谨慎和难以掩饰的敬畏传来:“公子,咸阳……使者到!”
帐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蒙恬粗重的喘息都猛地一顿。扶苏沉静如水的眼眸深处,仿佛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难以言喻的波澜。他霍然转身,目光如电般射向帐门。蒙恬和蒙毅也立刻收敛了争论的姿态,神情变得肃然凝重。
帐帘被彻底掀开。一名风尘仆仆、身着深色官服的使者,在两名同样疲惫却眼神锐利的随从护卫下,顶着满身寒气走了进来。使者脸色冻得青白,嘴唇干裂,显然经历了长途跋涉的艰辛。他手中,捧着一个用多层油布严密包裹、又以绳索仔细捆扎的长方形包裹,包裹上,赫然压着一方小小的、却象征着帝国至高无上权力的赤色封泥!那封泥上的印痕,正是象征着皇帝威权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玉玺印记!
使者快步走到扶苏面前,单膝跪地,双手将包裹高高举过头顶,声音因寒冷和激动而微微发颤:“卑职奉诏,星夜兼程,特呈皇帝陛下亲笔手谕于公子扶苏!请公子验封!”
扶苏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方鲜红如血的封泥上,那熟悉的印痕如同一道烙印,瞬间灼痛了他的眼睛。他深吸了一口帐内混杂着汗味、血腥和灯油味的空气,那空气冰冷地刺入肺腑,试图压下心头翻涌的巨浪。他伸出手,动作缓慢而稳定,指尖却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轻颤,小心翼翼地捏住封泥的边缘,轻轻用力。
“咔哒”一声轻响,脆硬的封泥应声碎裂,如同某种无形的屏障被打破。
解开油布包裹的绳索,一层层剥开防水的油布,里面赫然是一卷崭新的、散发着淡淡竹香的简牍。简牍用坚韧的牛筋编缀,两端镶嵌着打磨光滑的青铜包角,透着一股不容亵渎的庄重。
扶苏的手指,抚过简牍冰凉的竹片表面。他缓缓展开。竹简在手中发出细微而清晰的摩擦声,在这寂静的军帐里显得格外刺耳。简牍上,是密密麻麻、刚劲峻拔、力透竹背的秦篆!
每一个字都如同刀劈斧凿,带着嬴政特有的、令人窒息的凌厉气势,扑面而来!
“朕承天命,统御四海,法令既行,纲纪乃张。今有齐、鲁、燕、赵诸地儒生三百余众,如淳于越、卢生、侯生之流,非议朝政,诋毁先王,妄言三代旧制,惑乱黔首视听,动摇国本根基!其行悖逆,其心可诛!着御史大夫按律严查,凡涉事妖言惑众者,无论首从,皆坑之于咸阳北坂!以儆效尤,绝此妄言之源!后世敢有复效者,族诛!此诏,昭告天下,咸使闻知!”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扶苏的眼中,刺入他的脑海,最终深深楔入他的心脏!他仿佛能看到,那些白发苍苍、皓首穷经的老者,那些意气风发、辩才无碍的青年士子,在咸阳北坂那冰冷的黄土坑前,被无情地推入深渊……他们的惊呼、辩驳、哭泣,最终被沉重的泥土彻底掩埋,归于死寂!
“惑乱黔首……皆坑之……”
扶苏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重复着这六个字。他的指尖死死抠在冰冷的竹简边缘,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呈现出骇人的青白色,指甲几乎要嵌进坚韧的竹片里。他的身体如同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又像是被无形的万钧重担死死压住,猛地一晃,踉跄着向后倒退了一步,后背重重地撞在支撑大帐的粗大木柱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卷承载着三百多条鲜活性命终结的简牍,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冰冷、铺着草席的泥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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