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艰难流淌。每一息都如同被冻结拉长。远处沉闷的厮杀声似乎更清晰了些,又似乎只是风声带来的错觉。军营里依旧死寂,只有玄鸟旗在风中不屈地嘶鸣。
“报——!!!”
又一道染血的身影,如同从地狱中挣脱的幽灵,带着更加浓烈的血腥气和硝烟味,冲破风沙的阻隔,箭一般射到望楼之下!这一次的战马前蹄一软,悲鸣着轰然倒地,口鼻喷出的鲜血在冻土上迅速凝结成刺目的冰晶。斥候滚落马鞍,挣扎着单膝跪地,头盔早已不知所踪,散乱的发辫被血污黏在额角,一只手臂无力地耷拉着,显然已断。
“陛下!蒙…蒙将军前锋轻骑…已接敌!在塞外…三十里处…截住匈奴后队辎重!斩首…逾千!左贤王前锋…攻势稍挫!但…但塞内巷战…仍在胶着!我军…伤亡惨重!”
“好!”一个冰冷而短促的音节,如同冰块碎裂,从嬴政紧抿的唇间迸出!这是他自登上望楼后发出的第一个清晰的声音。虽然只有一字,却带着千钧之力,瞬间驱散了部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他按在垛口的手指,终于微微松动了一丝。
“报——!!!”
“报——!!!”
“报——!!!”
马蹄声、嘶喊声,开始如同冰雹般密集地砸向九原大营的辕门!来自不同方向、不同斥候的嘶吼,交织成一片令人头晕目眩的声浪,带来前线支离破碎、瞬息万变的血腥图景:
“报!我军右翼车兵已突入塞墙缺口,堵住一道!”
“报!匈奴骑兵主力…绕开塞墙…从北侧山坳…试图包抄!”
“报!左贤王狼头纛…已移至塞墙缺口处督战!”
“报!蒙将军亲率中军锐士…正强攻敌纛所在!”
“报!塞内粮仓起火!疑有细作!”
每一个“报”字响起,都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望楼上紧绷的空气鼓面上,发出沉闷而令人心悸的震荡。每一次战报传来,嬴政脸上的肌肉都随之微微抽动,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穿透了数百里的空间,亲眼目睹着云中塞每一寸焦土上的搏杀、每一滴飞溅的鲜血!他不再需要地图沙盘,那狼烟所指的方向,那一声声嘶喊传递的信息,已在他心中构筑起一幅无比清晰、无比惨烈的战场画卷!那画卷由铁与血绘制,被生与死浸染!
脚下的军营,不再是沉睡的巨兽。随着一道道染血的战报飞驰而入,它开始苏醒,开始躁动!无数营帐的帘子被掀开,一张张饱经风霜、沾染尘土的士卒脸庞露了出来,眼神中交织着对远方袍泽的担忧、对残酷战事的恐惧,以及被这接连战报点燃的、越来越炽热的战意!甬道上开始出现奔跑的身影,是传令兵,是军法官,是负责后勤的仓曹吏!沉寂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着的、火山爆发前的低吼。军需官嘶哑着嗓子催促民夫加快搬运箭矢、擂石、火油;铁匠铺的炉火被鼓风机催动得呼呼作响,通红的铁块被反复锻打,淬火的青烟混入寒风;医匠营的帐篷里,浓重的血腥味和草药味开始弥漫,预备着迎接即将如潮水般涌来的伤兵……整个军营,如同一张被拉满的强弓,弓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致命的箭矢,蓄势待发!
嬴政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扫过脚下这座被战火点燃的军营,扫过每一张紧绷的脸庞,扫过那些在寒风中搬运物资、汗气蒸腾的民夫脊背。他看到了恐惧,看到了疲惫,更看到了在那面猎猎作响的玄鸟旗下,被强行压抑、又即将喷薄而出的血勇!他需要这股力量!他需要将这力量,化作投向数百里外战场的、最锋锐的精神之矛!
“取鼓来。”嬴政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风声、人声、以及远处隐隐传来的厮杀声,稳稳地落在身后侍立的赵高耳中。那声音里没有询问,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
赵高一愣,细长的眼睛瞬间睁大,难以置信地看向皇帝的背影:“陛…陛下?此处风大……”他下意识地想劝阻,这望楼之上,朔风如刀,岂是万乘之尊擂鼓之所?
“朕说,”嬴政没有回头,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凌断裂,带着刺骨的寒意与无上的威严,“取战鼓来!要军中最大、最沉的那面!”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赵高心头。
“诺!遵旨!”赵高浑身一颤,所有劝谏的念头瞬间被这帝王的威压碾得粉碎,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望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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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沉重的脚步声在望楼的木梯上响起。四名身材极其魁梧、赤裸着古铜色上身的力士,肩扛着一面巨大的战鼓,艰难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