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阵中央,黑暗被无声地撕开一道裂口。
一道身影,便自其中飘然行出。
其人一袭儒衫,胜雪三分,手执一管非金非玉的墨笔,笔杆温润,笔锋漆黑如夜。
他步履从容,自虚空踱下,仿佛脚下有无形阶梯,由九天之极,向着擂鼓山翩然而至。
在他现身的刹那,万物归寂。
山风凝于半空,叶不摇,鸟不飞。
叶归尘的身体彻底僵住,连发丝都凝固不动,唯有神思尚在脑海中奔流。
思维尚能运转,身躯却已沦为木石。
他想运转五行真气,真气却在经脉中凝滞,再难催动分毫。
丹田内的五尊王鼎,亦敛去所有光彩,沉寂如死。
“噗!”
李秋水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她甚至未曾看清对方的动作,仅仅被那道身影的目光扫过,五脏六腑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姥姥!”
天山童姥和无崖子亦是如此,他们并排跪在地上,身躯剧烈颤抖,面无血色。
三人方才踏入天人之境,本以为已立于此界之巅。
可在那道身影面前,他们才惊觉,自己不过是三只稍壮的蝼蚁。
那道目光,根本未曾在他们身上过多停留。
那道自天穹走下的白衣儒士,视他们如尘埃草芥。
“三只初入天人境的蜉蝣。”
一个声音响起,平淡,冷漠,不含丝毫情感。
“也敢妄言撼动天道?”
“痴人说梦。”
寥寥数字,无崖子、李秋水、天山童姥三人齐齐呕血,刚刚凝聚的天人之躯,竟在这声音中显露出崩溃的迹象。
他们的力量,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
白衣儒士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唯一还勉力站立的叶归尘身上。
他那万古冰封的脸上,竟首度泛起一丝涟漪,自瞳孔深处荡开。
“身怀五行本源,修成逍遥御风,打破世界桎梏……”
那个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
“汝,便是那个变数?”
叶归尘咬碎了牙关。
他想开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想反抗,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白衣儒士似乎对他的反应甚为满意,又似乎根本毫不在意。
他淡淡地宣告,语气不容置喙。
“变数,理应抹除。”
话音方落。
他抬起了右手那支非金非玉的墨笔。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亦无毁天灭地的威能。
他只是对着叶归尘的方向,以笔锋在虚空中轻轻一划。
一个动作,简单,优雅。
“律令:剥夺。”
二字出口,便化作无形法则,挟着不容抗拒的伟力,降临在叶归尘身上。
一瞬间。
叶归尘顿觉自身与天地万物的牵系,竟被这一笔凭空斩断。
他感受不到风,感受不到空气,感受不到脚下的大地。
他体内的五行真气瞬间失控,疯狂地从四肢百骸逸散而出,重归天地。
丹田内的五尊王鼎,光芒彻底黯淡,其上符文逐一熄灭,眼看就要变回寻常凡铁。
逍遥御风的心法,在他脑海中迅速变得模糊、残缺,字句正被一股无形之力抹消。
他的修为,他的境界,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在被这无形法则飞速剥离。
他正在从一个天人境中期的强者,沦为一个手无寸铁的凡人。
不,比凡人更惨。
他的根基,他的存在,都在被彻底抹去。
这是一种比死亡更恐怖的攻击。
就在叶归尘的意识即将沉入黑暗深渊之际。
一声悠远绵长的佛号,宛如破晓之钟,于这死寂天地间悠然响起。
“阿弥陀佛。”
声音不大,却打破了这方天地的绝对死寂,让凝固的万物为之震颤。
扫地僧双手合十,从他那枯槁的身躯上,绽起一片温润祥和的金色佛光。
佛光不刺眼,不霸道,透着一股暖意,柔和地铺展开来。
金光所及,冰封的时空重归流转。
僵在半空的树叶,重新开始摇曳。
被压得喘不过气的虚竹等人,顿觉压在身上的大山被挪开了。
那片金光,最终笼罩在了叶归-尘的身上。
叶归尘感觉那被强行剥离的力量,停止了流失。
被斩断的联系,正在被重新接续。
丹田里沉寂的五行王鼎,又开始嗡嗡作响,重燃微光。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已被冷汗浸透,衣衫紧紧贴在身上。
他,重获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