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老师傅就在前面,我特意托人多方打听才找到的。”林婉儿轻声说道,指尖微微用力,“听说他祖上五代都是金匠,曾经为宫廷制作器物。”
苏明远颔首,目光掠过巷边小河里摇曳的乌篷船。一年了,他仍然不习惯这个时代的车水马龙,却独爱苏州老城这方天地——这里保留着最接近他记忆中的风貌。
金匠工作室门面不大,推门而入时,挂在门上的铜铃叮当作响。一位白发老师傅正伏在案前,鼻梁上架着老花镜,手里捏着一根细如发丝的錾子,正全神贯注地雕琢着一件金器。
工作室里弥漫着金属与沉香混合的气息。墙上挂满了各种苏明远再熟悉不过的工具:錾子、锉刀、锤子、镊子...这些跨越千年的器物让他心头一热。最令他惊讶的是,工作台右侧竟摆放着一套他再熟悉不过的庆朝金匠工具,与现代工具并排而列,泾渭分明却又和谐共存。
老师傅抬起头,从老花镜上方打量来人:“是苏先生和林小姐吧?你们要的戒指设计图我看了。”他拿起桌上的图纸,摇头笑道:“0.5毫米的环面要刻云雷纹和文字?年轻人,你们这是要挑战金匠工艺的极限啊。”
苏明远上前一步,不自觉地用了庆朝礼仪,微微躬身:“晚生知道这极为艰难。但此物关乎一生之诺,望老师成全。”
老师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你这行礼的方式倒有趣,像我爷爷那辈人。”他拿起图纸仔细端详,“云雷纹是商周时期的纹饰,象征生生不息。《关雎》是爱情诗篇之首。而这摩尔斯电码又是现代通讯密码。古今交融,有点意思。”
林婉儿好奇地问:“老师傅还懂摩尔斯电吗?”
“我儿子是通信工程师,”老师傅笑道,眼角皱纹舒展开来,“总听他说这些。”他转向苏明远,目光变得锐利,“但为什么要这么设计?如今年轻人婚戒多是钻戒,追求光芒四射。你这设计,远看朴素无华,近看才知内有乾坤。”
苏明远沉默片刻。他该如何解释,这枚戒指是他跨越千年的爱恋的见证?如何诉说那祭天台上神秘的能量脉络,那将他从庆朝带到现代的未知力量?又如何说明云雷纹与那文明脉络的神秘契合?
最终,他只轻声说:“真情不显于外,而藏于心。最好的秘密,只与最重要的人分享。”
老师傅凝视他良久,终于点头:“好,这活我接了。不过...”他指着设计图上一处,“内侧要刻《关雎》,外侧要摩尔斯电码,0.5毫米的环面还要錾刻云雷纹。这需要极端专注,一天最多工作两小时,眼睛和手才能保持稳定。你们得等上一个月。”
离婚礼只剩三周。林婉儿正要开口,苏明远却抢先道:“就依老师所言。好东西值得等待。”
等待的日子里,苏明远常常独自来到工作室,静静观看老师傅工作。老师傅很少说话,但每当苏明远来时,总会泡上一壶好茶,二人对坐无言,唯有錾子敲击金属的细微声响充盈室内。
这种氛围让苏明远想起庆朝时与宫廷匠人交流的时光。有一天,他忍不住轻声吟诵:“‘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古人之言不虚也。”
老师傅手中的錾子微微一顿,从老花镜上方看他一眼:“现在年轻人知道《诗经》的可不多了。”接着又低头工作,状若随意地问:“你觉得金匠工艺最重要的是什么?”
苏明远思忖片刻,答道:“心手合一,物我两忘。”
老师傅终于放下工具,摘下老花镜:“你这话,跟我祖爷爷留下的手札里写的一模一样。”他起身从里间捧出一个檀木盒子,取出一本泛黄的古籍,“这是我高祖父所记,他是庆朝时期的宫廷金匠。”
苏明远接过手札,指尖微微发颤。翻开书页,熟悉的庆朝字体和工艺术语跃然纸上。他不由自主地念出其中一段关于云雷纹錾刻技巧的歌诀,那是当年宫廷匠人间口传心授的秘诀。
老师傅目瞪口呆:“这歌诀我只听我爷爷哼过几次,从未记录成文字!你怎么会知道?”
苏明远心中一凛,忙掩饰道:“晚生...曾在古籍中偶然读到过。”
老师傅目光深邃地看他良久,终是笑了笑,不再追问。
婚礼前两日,戒指终于完成。老师傅将它们放在黑色丝绒上,云雷纹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古朴神秘。
“这是我五十年职业生涯中最难的作品,也是最得意的。”老师傅声音里带着疲惫与自豪,“我做了五十年金器,头回见把古纹刻得这么时髦的。”
苏明远凝视着那对戒指,喉头哽咽。云雷纹的每一个转折都勾起了他的记忆——祭天台上的脉络图,穿越时空时的眩光,以及他与林婉儿相遇的每一个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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