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林婉儿端着两杯清茶走进来,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关切的脸庞。她将一杯茶放在他手边,目光扫过那份文件,了然一笑,“紧张了?苏状元。”
苏明远端起茶杯,温热的瓷壁熨贴着掌心,他轻轻吹开浮叶,啜饮一口,那清苦微甘的滋味才稍稍压下了心头的波澜。“非是紧张,”他缓缓摇头,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阳光镀上金边的紫藤花瀑,声音沉缓,“是……惶恐。婉儿,我辈所学,不过一隅之见,一家之言。如今,竟要将其化作稚子启蒙的教材,播撒于这广袤国土……此责,重于泰山。”
林婉儿在他对面的藤椅上坐下,裙裾拂过青砖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可你也是最合适的人,不是吗?”她的声音温煦,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没人比你更懂庆朝的烟火气,也没人比你更明白,如何让那些冷冰冰的‘之乎者也’,变成孩子们能摸得着、玩得转的东西。想想你设计的那些小玩意儿?”
苏明远的思绪被拉回无数个灯下伏案的夜晚。他铺开一张巨大的宣纸,狼毫小楷蘸饱了浓墨,却又悬停在半空。书写什么?是引经据典的考据?是繁复的典章制度?不。他眼前浮现的是庆都街头,货郎担上精巧的九连环,是私塾窗外,孩童们偷闲用草茎编织小动物的笑语,是母亲在灯下,用彩线缠绕出花鸟纹样的簪头……那些才是渗入骨血的、活生生的庆朝。他笔锋一转,在“教材核心纲要”下,重重写下:“寓教于乐,古为今用,重在体验。”墨迹淋漓。接着,他另起一行,字迹更加飞扬:“模块构想:一、古代算学游戏(如‘投壶计分’、‘九章格物’);二、汉服设计工坊(形制、纹样、简易制作);三、庆朝生活智慧(《齐民要术》植物识别、节气食谱、物物交换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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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蝉鸣如同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笼罩着北京中关村小学崭新的塑胶操场,阳光白得晃眼。操场一隅,却像被施了魔法,围着一圈圈小脑袋,叽叽喳喳,兴奋得如同煮沸的开水。人群中心,苏明远褪去了平日的长衫,换上一身质地挺括的靛青色改良直裼,袖口处一圈精致的云雷纹刺绣,在阳光下隐隐流动着光泽。他身前,摆放着一个古意盎然的青铜投壶。
“看好啦!”苏明远的声音清朗,轻易穿透了孩子们的喧闹。他拿起一支无镞的箭矢,目光专注地丈量着距离,手腕轻轻一抖。箭矢划过一道短促的弧线,“叮”的一声脆响,稳稳落入细长的壶口。“漂亮!”孩子们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该你们了!”苏明远笑着退开一步,让出位置。一个戴着红领巾、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迫不及待地冲上前,抓起一支箭,学着苏明远的样子,眯起一只眼瞄了瞄,用力一掷——箭矢“啪”地打在壶身上,弹开了。
“哎呀!”一片惋惜声。
“别急,”苏明远温和地按住男孩的肩膀,蹲下身,视线与他齐平,“想想,刚才我扔的时候,手臂是不是这样抬的?手腕是不是这样动的?还有啊,你算算,离壶口几步远?我们每走一步算两分,投中壶口算十分,投中壶耳算五分……”
小男孩眨巴着眼睛,掰着手指头开始嘟囔:“我站了……三步?两步半?老师,两步半算几步啊?”
“两步半?”苏明远眼中笑意更深,“两步算四分,半步算一分,加起来是五分。投中了,就是十分!没投中?那就只有距离分五分。来,再试试,记住这个距离感,还有手臂的巧劲儿!”
孩子们恍然大悟,原来这游戏里藏着“步数”换算的算术题!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热烈,夹杂着稚嫩的计数声:“我走了三步!六分!”“我投中了!十分!加起来十六分!”“啊,我只得了距离分两分……”
不远处的花圃旁,另一群孩子则显得安静许多。他们围着一个年轻的女老师,每人手里都捧着一本翻开的新教材。书页上是《齐民要术》中精美的植物木刻图谱,线条古朴而传神。女老师指着花圃里一丛叶片细长、开着淡紫色小花的植物:“大家对照图谱找找看,这是什么?”
“老师!是益母草!”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兴奋地指着图谱上相似的图案,又指指眼前的花,“书上说它‘茎方,叶如艾,花紫’,还有香味呢!”她小心翼翼地凑近嗅了嗅,小脸上满是发现宝藏的惊喜。
“对啦!”老师笑着点头,“古人早就认识它,还知道它有用处呢。”
苏明远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阳光透过高大的梧桐树叶,在他靛青色的衣襟上投下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