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如果她不这么做，她也会和那些声音一起，彻底溶解在无主的虚空里。
那片白茫茫的虚空，看似空无一物，却让苏离有一种被无数双眼凝视的错觉。
那些目光没有形体，也没有声音，但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它们的存在。像是幽灵般悬浮的记忆碎片，曾经属于“她”的不同版本，此刻全都围绕着她，带着复杂的情绪注视着她。
有的冷漠，有的愤怒，有的怨恨，有的哀伤。
但更多的是空洞。
那是一种被抹去身份、剥夺定义之后，只剩下“空”的存在。
苏离心口一紧。她忽然明白，自己并不是第一个被拖入这里的人。
在系统漫长的试验与迭代中，曾经有过无数个“苏离”的可能性——被提取、被模拟、被删除。那些失败的副本，最终全都沉积在这片无名的虚空里，形成如今的“残响之海”。
——而现在，她正站在这些残响的中央。
“看清楚了吗？”林烬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警惕，“它们不是外部的敌人，而是你的影子。”
苏离点点头。
她的眼睛渐渐适应了这片空白，开始看清那些影子。
一个“她”，眼中布满血丝，嘴唇颤抖着不断重复：“我拒绝，我拒绝，我拒绝……”
另一个“她”，面无表情地坐在地上，双手环抱膝盖，喃喃低语：“定义……给我一个名字，求你给我一个名字。”
还有更多的“她”，有的狂笑，有的哭泣，有的沉默不语。
每一个“她”，都是一个未被完成的故事。
苏离胸口涌起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她意识到，这并不是单纯的幻觉，而是残存在规则废墟中的真实片段。
这些“她”，都曾经是真实存在的。
林烬走到她身旁，压低声音道：“它们会尝试把你拉进去。只要你对其中任何一个身份表现出认同，你就会被同化，变成它们之一。”
苏离愣住：“也就是说……我不能承认自己是她们？”
“没错。”林烬目光锋锐，“在这个地方，承认等于定义，而定义就意味着束缚。”
苏离沉默了。
她望着那些残响，心底却生出另一种冲动。
如果她们真的是失败的‘她’，难道就应该永远困在这里吗？
她抬起脚，缓缓走向最近的一个残影。那是一个面色憔悴的“她”，正拼命抓挠自己的脸，试图把某个不存在的名字从皮肤里剔除。血迹模糊，指甲断裂。
苏离伸出手，想去阻止她。
“不要！”林烬喝止。
但那一瞬间，残影猛地抬头，直勾勾盯住苏离。她的眼神空洞，嘴角缓缓咧开，像是终于看见救赎。
“你终于来了。”那残影的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疯狂的轻松。
“快，把我的名字拿走，给我一个新的——让我能活下去！”
苏离愣住。
这句话仿佛一道尖锐的钉子，狠狠钉进她的心口。
给她一个新的名字？
可是……一旦她开口，就等于承认这残影是真实的“她”。
那么，她自己——这个正站在虚空中的“苏离”，会不会因此被取代？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脑海里闪过无数可能：
如果拒绝，她眼前的残影会彻底崩溃，永远消散。
如果承认，她可能会被同化，失去自我。
——这不是选择题，这是系统设计好的陷阱。
“苏离！”林烬的声音忽然闯入她的意识，“记住，你不是来拯救它们的。你是来证明自己的。”
苏离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她缓缓收回手，低声道：“对不起。”
残影的笑容凝固，眼神一寸寸破碎。
它的身体开始崩塌，化为无数细小的灰尘，融入虚空。
苏离心口刺痛，却没有再犹豫。
她转身，直面那一片残响之海。
“我不是你们。”她一字一顿地说。
“你们都是被抹去的‘可能’，但我不是可能，我是唯一。”
她的声音在空白中回荡，像是一道锋利的裂痕。
那些残响开始躁动。无数个“苏离”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你凭什么是唯一？】
【我们都曾是真实的！】
【我们被遗弃了，你也会被遗弃！】
空白的世界轰然震颤，仿佛要把她撕裂。
但苏离没有退缩。
她猛地伸出双手，把掌心按向虚空。
“既然规则已经失效——那就由我来写下新的规则。”
一瞬间，血从她掌心涌出，却没有坠落，而是化作一条条赤红的线条，悬浮在空白之中。
那些线条交织、旋转，逐渐形成复杂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