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头攒动的正面战场,被数十名心腹死忠簇拥着的王弄山土司沙源腰背笔直,一脸疯狂的注视着远处天际线上若隐若现的黑影,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回忆起次子沙定洲生前的音容笑貌。
假若不是他"卸磨杀驴",想将麾下"缺兵少将"的乌撒府土官安铨甩在毫无战略价值的澄江府,自己那有勇有谋的次子岂会沦为其刀下亡魂,落了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不过别害怕,阿爸这就给你报仇了!"说到最后,沙定洲状若疯癫,手臂青筋暴露,胯下战马也在不安的嘶鸣着。
在复仇的信念支撑下,这位在滇东如日中天的土司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睥睨。
"大王,您快瞧.."
沙源终究是上了年纪,视力远不如其身旁的亲兵们清晰,并未能够在第一时间辨认出远处天际线上随风摇曳的旌旗并非是让他们咬牙切齿的日月军旗,而是一面刺着山林野兽的黑色大纛,隐约间还能瞧见一个"安"字。
这是乌撒安氏的旗帜!
"安铨!"
在经过身旁亲兵小心翼翼的"提醒"之后,老眼昏花的沙源终是努力辨认出这些黑影的身份,一道充斥着怨毒,让人不寒而栗的咆哮声也是猛然在军阵中炸响。
这安铨为了"苟且偷生",果然投靠了朝廷!
"官兵远道而来,体力和状态均是不值巅峰,休要与其对峙搏杀!"
顾不上安抚情绪重新癫狂起来的沙源,刚刚调转马头,赶至此地的普名声和禄威便是异口同声的吩咐道,但其双眸却死死盯着远处悬挂在黑色旗杆上的一颗"异物",只觉脖颈处似有一抹秋风掠过,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尽管因为双方尚有些距离,他们瞧不清楚悬挂在旗杆上的"异物"具体是什么东西,但过往的经验以及心中的直觉却是让他们笃定,那"异物"估计便是沙定洲的头颅。
"擂鼓助威!"
"趁着官兵立足未稳,让儿郎们冲过去!"
随着越来越多的将校聚集在黑色大纛之下,思绪微微有些恍惚的普名声和禄威也是猛然惊醒,并再次高声催促。
在过去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官兵手中那些威势惊人的火器火铳实在带给了他们难以抹杀的噩梦阴霾,谁也不愿意在这地势平坦的空地上,成为那些火铳手的"活靶子"。
"说得对!"
"官兵只能靠着火器逞凶,不敢与我等肉搏!"
"儿郎们,随本将杀过去!"
犹如受惊般低吼了一声过后,面容与禄威有三分相似的东川大长老禄勇便是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并疯狂的挥舞着手中兵刃,准备借此抒发胸中积攒了多日的憋屈和惊恐。
或许是被禄勇癫狂的情绪所感染,或许是知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先后啃食昆明府和曲靖府半月有余的夷人狼兵们也呼喊着向前冲杀,气势十分骇人。
...
...
"后退者死!"
"儿郎们,随本将拼一世富贵!"
姗姗来迟的官兵军阵中,主动请缨充当先锋的乌撒府土官安铨望着眼前呼啸而至的夷人叛军,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惧色,甚至还一脸期待的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自家人知自家事。
他这个"乌撒府宣抚使"的差事本就是趁着辽东建奴肆虐,朝廷在解决了"奢氏之乱"后,暂时没有余力对乌撒府改土归流的情况下,靠着水西大长老安邦彦暗中运作而来的。
若是放在寻常时候,官府或许会出于"投鼠忌器"的原因,默许他一直把持乌撒府,但奈何数月之前,他在"表叔"安邦彦的挑唆下,主动响应东川宣抚使禄威出兵南下,与朝廷撕破了脸皮。
即便今日"弃暗投明",并献上了沙定洲的头颅充当"投名状",但依照朝廷这次对于西南叛乱展现出来的重视情况,他莫说能够趁机坐大,哪怕是"官复原职",都是痴人说梦。
如若没有特殊情况,恐怕他来日最好的"下场",便是朝廷在对乌撒府改土归流之后,就地担任一段时间的参将,或者被调入永宁兵备道担任兵备使一职。
不管怎么说,他都将彻底失去赖以安身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