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淑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只当未见。
上次呈稿时,皇上特意问过:“为何国子监老人参与度不高?”
吴淑度当时只说“众人分工不同”,却没提这些老学究的观望心思。
其实早在编撰会典之初,国子监颇有威望的郑板桥博士便主动请缨加入,日日埋首梳理各朝礼法,连秦汉简牍里的乡约条文都逐字标注源流,专攻乐律的杭世骏博士也自请负责各地乐律差异,翻遍了滇粤地方志与藩属文书里的歌谣记载,连南掌国竹笛的音阶都与中原箫谱做了比对。
只是这样抛开成见的国子监老人终究是少数,更多人仍在冷眼旁观。
“诸位同僚,苏禄侨乡的贸易契约要配上同期闽粤海商的账簿,我记得中华公共图书馆有前朝的《海澄县志》,里面记了通商口岸的规矩,你们去找来对照。”
吴淑度扬声安排任务,目光扫过角落里的周博士等人,“还有蒙古的冬储肉记载,需与晋商走西口的账本互证,谁熟悉晋地方志?”
郑板桥立刻应声:“我来!去年编山西民俗志时,我见过前朝的晋商账簿抄本。”
周宏身旁的几名学究动了动,却被周博士用眼神制止——他们还在等,等吴淑度失败的那一天。
吴淑度拿起藩属文书箱里最后一卷南掌国记载,见其中“王室历法参照大明《大统历》”的记载旁,留洋学子已附上《明史·历志》的对应条目,不由得颔首。
吴淑度忽然提高声音:“明日把增补后的‘风谣卷’誊抄清楚,我亲自送往养心殿。
圣上要的是‘民心典’,不是‘文人典’,咱们既要守住经史根基,也要容得下市井烟火、异域同源的实证——这点,谁都动摇不了。”
角落里的周博士闻言,指尖微微收紧,他望着吴淑度案上那叠标注密密麻麻的校样,忽然有些心虚——若这次吴淑度真的成了呢?
可转念又想到五次呈报的压力,便又硬起心肠:“等着吧,这‘民心典’哪有那么好编,迟早要落到咱们手里。”
窗外的蝉鸣愈发聒噪,编纂室里却泾渭分明,一边是留洋学子与郑博士、杭博士等人埋头校订的忙碌身影,一边是周宏等人冷眼旁观的沉默。
吴淑度将最后一份校样归整好,知道这场无声的较量,不仅关乎会典的成败,更关乎新旧学问能否真正融成一股绳——而他,必须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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