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良彻底迷茫了。
在他被魔性浸染的小世界里,“痛苦”是个极其简单的词,只和两件事挂钩——肚子饿得咕咕叫时,胃里传来的灼烧感;被更强的魔人按在地上、即将被撕碎吞食时,骨头被碾压的剧痛。除此之外,他从未体会过其他情绪,更不懂“强者为何会痛苦”。
零碎的记忆突然像决堤的洪水,猛地涌上心头:
- 小时候,兄弟姐妹围在母亲身边,却被闯入的魔人一把抓住,撕成碎片时溅起的血,落在他脸上的温热感;
- 母亲为了护他,扑上去咬住魔人手臂,却被对方反手拧断脖子,最后只剩一堆沾着血肉的骨头,散落在他脚边;
- 他躺在地上,看着父亲被魔性吞噬,和其他人一起吃掉自己,自己……
这些被他刻意遗忘的画面,此刻像针一样扎进脑海,让他浑身发冷。弃良下意识地抬起小手,轻轻按在自己胸腔中央——那里,属于他的命核正“咚咚”跳动,带着刚吞食命核后的灼热,这是他活下去的根本,是他在魔塔里唯一的依仗。
他忽然想起魔人们常说的话:只要命核还在,哪怕断手断脚、头颅缺了一半,都能慢慢长回来。久而久之,大家都忘了原本那颗会因为悲伤、恐惧而悸动的心脏,只把冰冷的命核当成了“心脏”的替代品,以为只要命核不灭,就能永远活下去。
“这就是本心吗?”
廖关过之前说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弃良又想起魔塔里流传的传闻——只要参悟了雕像里的功法,就能从魔塔出去。可出去之后呢?
像其他魔人说的那样,去外面找“好人”吃?还是……回家?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弃良就猛地愣住了。
他的家,早就没了。
母亲的骨头、父亲的命核、兄弟姐妹的残骸,都散在魔塔的某个角落,连一点痕迹都找不到了。他所谓的“家”,早在他为了活下去吃掉父亲的那一刻,就彻底碎了。
不知为何,弃良胸腔里早已被遗忘的“心脏”位置,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阵痛。那痛感顺着神经往大脑蔓延,带着一股陌生的、轻飘飘的重量,让他第一次触碰到了“悲伤”——这情绪像潮水般裹住他,明明没有伤口,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发疼。
鼻子酸酸的,眼眶也跟着发热,有温热的东西快要涌出来。弃良下意识皱紧眉头,用力抿着嘴——他讨厌这种感觉,这让他不像个“强大”的魔人,反而像个随时会被吃掉的、软弱的小可怜。
就在这时,胸腔中的命核突然“咚咚”加速跳动,一道模糊却有力的声音,仿佛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快跟上魔尊!继续吃命核,就能变得更强,带你出去!”
这声音像根救命稻草,瞬间驱散了那股突如其来的空虚与悲伤。弃良猛地松了口气,抬手用袖子胡乱抹了把鼻子,把那些让他心慌的情绪狠狠压回心底——什么“本心”,什么“悲伤”,在魔塔里都没用!只有活下去、变得更强才是真的,哪怕是用命核填满肚子,用欲望塞满内心,也比空落落的、任人宰割要好。
他不再纠结雕像那痛苦的模样,小短腿一迈,拔腿就往廖关过离开的方向追去,跑的时候还不忘攥紧怀里剩下的半颗命核,生怕被别人抢了去。
只是跑着跑着,弃良的脚步还是忍不住慢了半拍——那尊雕像拧着眉头、紧攥拳头的痛苦神色,像用刀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不管怎么甩,都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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