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等窦建德发话,元帅刘黑闼却上前一步,大声道:“军师此言差矣!洛阳王世充危在旦夕,我等若不直接救援,坐视其城破,岂不令天下反王耻笑我夏军无义?再说,我夏军兵强马壮,难道还怕了李世民不成?直接出兵洛阳,与王世充里应外合,定能一举击溃唐军,扬我夏军威名!”
凌敬皱眉道:“元帅此言未免太过轻敌。李世民非寻常之辈,唐军战力亦不可小觑,正面交锋绝非上策。”
“哼,军师就是太过谨慎!”刘黑闼冷哼一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夏军将士个个勇猛,难道还打不过唐军不成?”
两人争执起来,窦建德听得心烦意乱。他本就性情有些固执,又好大喜功,听刘黑闼说能扬夏军威名,心中早已倾向于直接出兵救援。再者,他与王世充虽非深交,却也不愿落个见死不救的名声。
思索片刻,窦建德一挥手,止住了两人的争执,沉声道:“军师之计虽妙,却过于迂回,恐难解洛阳燃眉之急。王世充既来求救,我若坐视不理,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传令下去,五日后集结大军,随本王亲征洛阳,救援王世充!”
凌敬急道:“大王,万万不可!此去洛阳,路途遥远,唐军以逸待劳,我军胜算渺茫啊!”
“军师不必多言,本王意已决!”窦建德摆了摆手,语气坚决,“点将之事,即刻安排。军师凌敬,随本王同行,参赞军机;苏定方,你为先锋大将,率前部兵马开路;梁建方、刘蔡廷芳、杜廷芳,各领本部人马,随大军出征。”
又点了苏定方麾下三位副将:马山、李飞、张健,命他们辅佐苏定方,共掌先锋营。最后,窦建德看了一眼身旁的高慧英,道:“慧英,你也随大军前往,军中诸事,你也可多帮衬定方一些。”
高慧英虽为女子,却也知军情重大,当即领命:“谨遵大王令!”
此时,一旁的老将高雅贤听得心头发热,他虽已年迈,却仍有一腔报国热血,见女婿女儿都要出征,自己岂能安坐城中?当即上前一步,抱拳道:“大王,老臣虽年迈,却也还能披甲上阵,愿随大军一同前往洛阳,为大王效力!”
窦建德看了看高雅贤,心中微动,正要发话,一旁的刘黑闼却抢先开口道:“大王,不可!高老将军乃是我军元老,身系重任,岂能轻易出征?况且,苏将军与高姑娘已然随军,若老将军再去,万一军中有所不测,高家岂不断了香火?此事万万不妥啊!”
这话听似有理,实则暗藏私心。刘黑闼素来嫉妒苏定方的才能,又见高雅贤与窦建德关系亲近,心中早有不满,此番怎肯让他们父子翁婿同掌兵权?故而借着“体恤”之名,实则是想将高雅贤留在后方,断了苏定方的臂助。
窦建德闻言,也觉得刘黑闼说得有些道理,高雅贤毕竟年事已高,洛阳之战凶险异常,若有闪失,确实可惜。遂对高雅贤道:“老将军的心意,本王心领了。只是北平府与明州乃是我军根本之地,需有重臣镇守,老将军威望素着,此事非你莫属。就请老将军留下,替本王守好这后方吧。”
高雅贤心中虽有不甘,却也知道王命难违,只得长叹一声,抱拳道:“老臣……遵旨。”
散朝之后,高雅贤带着苏定方与高慧英回到府中。三人落座,谁都没有先说话,厅内气氛一时有些沉闷。高雅贤看着眼前这对年轻的夫妻,一个英武不凡,一个英姿飒爽,心中既骄傲又担忧。
良久,高雅贤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定方,慧英,此去洛阳,非同小可。李世民麾下猛将如云,唐军战力极强,你们二人务必小心谨慎,不可轻敌。”
苏定方肃容道:“岳父放心,小婿省得。到了洛阳,定会审时度势,绝不鲁莽行事。”
高慧英也道:“爹爹,您也多保重身体,女儿与夫君定会平安归来,再陪您老人家说话。”
高雅贤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却又很快掩饰过去,转而细细叮嘱起苏定方军中要务,从排兵布阵到粮草调度,无一不详。又对高慧英嘱咐了许多军中注意事项,教她务必照顾好自己,也要时常提醒苏定方不可急躁。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从兵法谋略谈到家常琐事,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这一夜,高家灯火通明,直到天快亮时,苏定方与高慧英才起身告辞,准备明日的出征事宜。
临行前,高雅贤送至门口,紧紧握住苏定方的手,又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眼中满是不舍:“去吧,到了军中,一切小心。为父在明州等着你们凯旋。”
“爹爹保重!”高慧英眼眶微红,强忍着泪水,与苏定方一同转身离去。
高雅贤站在门口,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缓缓转过身,独自走回空旷的府中。他哪里知道,这一夜的长谈,竟是他们父子翁婿三人最后的相聚。此一别,便是天人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