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盘之上,从玉门关到遥远的那片葱岭之地,其间的每一座山川,每一条河流,每一片绿洲都被精细地标注了出来。
“……后勤补给,依旧是最大的问题。”
马周手持一根长杆,指着沙盘上的一条红线,神情严肃地说道。
“大军一旦出关,补给线将长达上千里。”
“我们必须在沿途建立至少三个,大型的补给地。”
“否则,一旦被敌人切断后路,大军将不战自溃。”
“没错。”
薛万彻这位百战名将,瓮声瓮气地,附和道。
“而且西域诸国,态度暧昧。”
“我们必须准备一支偏师,随时防备他们,在我们背后捅刀子。”
所有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那场,决定帝国未来百年国运的西征,而殚精竭虑。
一名信使从帐外匆匆走入。
“殿下,长安六百里加急例行奏报。”
李承乾从那复杂的沙盘上抬起头来。他接过信筒,拆开快速地浏览了起来。
这份奏报,来自于戴胄。
与之前那几封充满了危机感的密信不同,这份奏报的字里行间都洋溢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与振奋。
戴胄在信中详细地描述了长安城内,因《格物论》和凉州大捷,而掀起的,那场空前的“格物热”。
并且着重报告了那个足以让所有人都感到,扬眉吐气的“天大好消息”。
“赵国公长孙无忌,幡然醒悟,痛改前非,联合程咬金、秦琼等多位国公,共同集资千万贯,成立‘兴唐格物商号’,誓要全力以赴支持太子殿下您的新政大业……”
信在众将手中传阅。
“哈哈哈!太好了!”吴王李恪看完之后,一拍自己的大腿,兴奋得满脸通红。
“大哥!我们赢了!彻彻底底地赢了!”
“连长孙无忌那只老狐狸,都不得不,向我们低头认输!”
“还主动掏出自己的老本,来帮我们办事!”
“这下咱们西征的军费都不用再发愁了!这千万贯,足以让我们再多武装十万大军了!”
其余的将领们也纷纷露出了喜悦的神色。
在他们看来,这无疑是长安的政敌们,在见识了新军的威力之后,所做出的,最彻底的屈服。
然而长史马周在喜悦之余,那双总是能洞察人心的眼睛里,却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疑惑。
“殿下。”他蹙着眉头轻声说道。
“此事,虽是天大的好事。”
“但……以臣,对赵国公其人的了解,他绝非是如此轻易便会俯首认输之人。”
“千万贯……如此巨大的手笔,却又如此地大张旗鼓搞得人尽皆知。”
“总觉得有些……不合常理。”
整个会议厅因为马周的这番话而渐渐安静了下来。
李承乾默默地听着众人的议论。
他没有说话,只是又拿起了那份由太子宣传队刚刚送抵的关于“兴唐商号”开业细节的密报。
他的目光在那份描述着“全民狂热”的密报上停留了很久很久。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喜悦。
反而一点一点地,变得如同凉州城外,那万年不化的雪山一般冰冷。
他将两份报告,轻轻地放在了那巨大的沙盘之上。
用一种带着几分嘲弄,和几分彻骨寒意的语气,缓缓地开口了。
“赢了?不。”
“战争才刚刚开始。”
“而且我们的敌人,换了一种我们所有人,都从未见过的新方式。”
在李恪、马周以及所有将领那充满了不解的目光中。
李承乾揭示了那隐藏在“金融”这头温顺的绵羊外表之下,那足以吞噬一切的恶魔的獠牙。
他并没有去解释那些复杂的经济学理论。
用了两个最生动也最残酷的比喻。
“长孙无忌和雉奴,他们不是在为我们建造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他指着那份,描述着长安盛况的奏报冷冷地说道。
“他们是在用最名贵,最易燃的木料,为我们搭建一个史无前例的宏伟的柴堆。”
“然后他们会用尽一切办法,把全长安城的人,都请到这个柴堆上来,赴一场金碧辉煌的盛大宴会。”
“他们会鼓励大家在这个柴堆上,尽情地载歌载舞醉生梦死。”
“而他们自己,则会悄悄地躲在最远处,最阴暗的角落里。”
“手中拿着一支早已准备好的火把。”
“只等着在宴会,进行到最高潮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的那一刻……”
“点燃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