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仿佛砂纸摩擦甲板,带着岁月的沧桑与对海疆的忧虑,“水师虽耗钱粮,却……却断不可废……培育航海士……依海域设不同水师……”
朱高炽身后两名太监早已跪坐于地,铺开宣纸,握紧狼毫,全神贯注地记录着。郑和每说一字,笔尖便重重顿下,将这位与海洋搏斗一生的老人的经验智慧,深刻地刻入纸中。
窗外,江风卷起檐角的铜铃,叮当作响,似是在为这最后的遗言伴奏,又似在为即将消逝的伟大灵魂哀鸣。
“朕必继公之志,扬大明帆于四海。”皇帝俯身,将承诺一字一句清晰送入郑和耳畔。掌下的手指微微一颤,老人凹陷的面颊竟浮现出一抹红晕,干涸的眼角渗出浑浊的泪水,在布满皱纹的脸上蜿蜒成河。
这抹笑容,是历经千帆后终得回应的释然,是将毕生心血托付给明君的宽慰,更是得知自己倾注一生的大航海事业不会后继无人后的欣慰。
子时的更鼓声穿透雨幕,带来了噩耗。朱高炽刚在行宫歇下,便听闻急促的脚步声与压抑的啜泣声由远及近。皇帝问讯心头一紧,立刻起身,向着郑和的居所狂奔而去。
赶到时,屋内烛火在穿堂风中明灭不定,映得床榻上的身影愈发单薄、凄凉。老人察觉到熟悉的气息,黯淡的瞳孔艰难地聚焦,望向皇帝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释然与欣慰,嘴角勉强牵动,想要再说些什么:“陛下……防沿海倭寇……”
气若游丝的话语里,藏着对海疆最后的牵挂:“臣去……见先帝……”
话音戛然而止,握着皇帝的手无力地垂下,在锦被上砸出一声闷响,仿佛是生命最后的回响。
郎中上前把脉,片刻后,神色悲戚,伏地叩首:“老公公……驾鹤西去……。”朱高炽怔怔地望着床榻,雨点击打窗棂的声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仿佛要将他淹没。
“算是喜丧吧……”皇帝喃喃自语,声音空洞得如同空荡的宝船舱,“去见太宗皇帝,该有说不完的话……”话语中,有对郑和离世的宽慰,却也难掩深深的迷茫与失落。
驿馆外,闻讯赶来的旧部们围聚在廊下,泪雨与风雨交织。那些曾随郑和踏浪远洋的百户、把总,此刻或抱头痛哭,或怔怔望着夜空,神情恍惚。曾经威风凛凛的船队旗手,颤抖着解开腰间的铜哨——那是郑和亲赐的信物,此刻却只能吹出呜咽的调子,与雨声、江涛声混作一团,为这位传奇的航海家送行,也为一个辉煌时代的落幕,奏响悲伤的挽歌。
洪熙三年三月初一,晨曦初露,东海与南海之滨同时奏响激昂乐章。浙东的舟山群岛浪涛翻涌,浪花拍打着嶙峋礁石;福建的小琉球岛椰影婆娑,海风裹挟着咸涩气息;两广的琼州府沙滩绵延,潮水退去后留下晶莹贝壳。
第一缕阳光刺破薄雾,震天礼炮骤然炸响,惊起万千海鸥盘旋天际,洁白羽翼遮蔽半边苍穹,似在为大明海上新力量的诞生而欢舞。
舟山港内,百艘战船如巨兽整齐列阵。船帆尚未展开,却已透出磅礴气势。随着锦衣卫们齐声吆喝,覆盖在统帅楼匾额上的朱红绸布如红云般飘落。
\"浙东水师\"四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御笔朱批的遒劲笔锋间,仿佛凝结着惊涛骇浪的力量。
同一时刻,小琉球岛码头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恭迎圣匾\"声,八名壮汉腰缠红绸,稳稳托起刻有\"福建水师\"的厚重匾额,脚步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整齐声响;而在琼州府,“两广水师”的匾额在礼乐声中缓缓升起,雷州、海州、广州三府知府身着朝服,亲自焚香叩拜,青烟袅袅间,似已预见海上雄师的崛起。
三支水师的布局暗含深意,如精密棋局落子。浙东水师扼守长江口战略要冲,以舟山群岛星罗棋布的岛屿为天然屏障。杭州府的漕船满载粮草,绍兴府的工坊输送军械,宁波府的港口调度船只,三府联动,日夜不息地为水师注入生机。福建水师扎根小琉球岛,将势力范围延伸至南洋航道咽喉,福州与泉州两大商港的商船队,既是后勤补给线,也是游动的情报网,往来商贾带回的不仅是货物,更有海外诸国的动态消息。两广水师坐镇琼州府,雷州半岛的兵工厂日夜锻造兵器,海州的造船厂巨木参天,广州的银库储备充足,三府合力,构筑起庞大而稳固的后勤体系。
朱高炽的构想远超眼前。他深知,海上力量不仅需要战船,更需全能队伍。于是,每支水师皆组建水师陆战队。这些精锐身着轻便藤甲,手持改良短铳与钩镰枪,既能如猛虎般跃上敌船近身搏杀,又能在滩头筑起防线抵御倭寇侵扰。主力舰队则肩负重任,平日巡游沿海,为往来商船保驾护航,商船队扬起的风帆连成白色海洋,在水师护卫下安全穿梭;当季风转向,曾随郑和下西洋的老船工将带领年轻水手,驾驶着坚固战船,重探神秘的远洋航路,让大明旗帜再次飘扬在异域港口。
在各水师补给州府,一场教育革新悄然展开。福州城的街巷里,书塾传来琅琅读书声,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