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宴席上的喧嚣未曾减弱,杯盘交错的叮当声和同僚们带着醉意的恭维笑谈交织在一起。
陆棉棉却敏锐地察觉到身旁主位上的气场有了微妙的变化。
薛煌平日里清冷锐利的双眸,此刻在烛火摇曳下,竟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他执杯的手虽仍稳,动作却比平日迟缓半分,白玉般的面颊也罕见地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浅淡薄红。
“…陆班头年少有为,将来定…定是前程似锦…来,再敬您一杯!”一名喝得面红耳赤的捕快提着酒壶挤过来,大着舌头又要为陆棉棉斟酒。
无论内心是否真的臣服这位新上任的班头,但是作为一个毫无背景的小捕快讨好上司总是没错的,更何况这位上司背后似乎还有一条非常粗壮的大腿……
陆棉棉正要婉拒,身旁却响起薛煌微哑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威势的声音:“够了。”
声音不高,却像是一盆冷水瞬间浇在那捕快头上,那前来敬酒微醉的捕快僵在原地,酒意吓醒了大半,结结巴巴地告罪退下。
薛煌放下酒杯,指节在眉间不易察觉地按了按,透出一丝少见的、非关阴谋算计的疲惫。
“大人?”陆棉棉微微倾身,低声询问,“您……还好吗?可要先行歇息?”
薛煌偏过头,那双蒙着雾气的眼睛看向她。视线相对的一刹那,陆棉棉心头一跳。
那目光里没有了惯常的锐利探究和冰冷算计,反而有些……空茫,甚至带着点被打扰时孩子气的不悦。但这丝不悦很快又被一种更深的倦怠感覆盖。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蹙了下眉,似乎需要一点时间来处理陆棉棉的问话。过了片刻,他才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嗯。”单音节从喉间逸出,带着酒后特有的低沉沙哑。
陆棉棉会意,立刻起身,跟在场的众多同僚陈述,“还请诸位继续尽兴。只是薛大人连日操劳,不胜酒力,下官先送大人上楼歇息片刻。”
她声音不大,但在场的无不是人精。
县令齐源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放下酒杯站起身,“薛大人保重身体要紧!那就烦请录班头送大人回房休息!”
其他人也像得了信号,哗啦啦站起一片,纷纷拱手作揖,七嘴八舌地表达关切与告退之意。
“薛大人安歇!”
“大人慢走!”
“……”
薛煌对这种场面似乎习以为常,连眼皮都懒得抬,只淡淡地抬了下手示意知道了。
他扶着桌面缓缓站起,身形依旧挺拔。
陆棉棉将手递过去,轻轻架住了薛煌的一只手臂。
薛煌没有拒绝这小小的支撑,反而将一部分重心稍稍靠了过来。他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带着酒气和一种冷冽松香混合的气息,瞬间将陆棉棉包围。
她稳住心神,低声道,“大人,小心台阶,客房在这边。”
两人便在众人或关切、或探究、或了然的复杂目光注视下,一步一步、有些缓慢地穿过热闹依旧的宴席厅堂,向着通往上层客房的楼梯走去。
身后的喧嚣如同被隔在了一层无形的薄膜之外。
薛煌上虽然有着雪酒凌冽的酒香气,但他的步伐却并不虚晃,每一步都结实的踩在木质的楼梯上。
跃过层层楼梯,云淮楼最好的客房映入眼前。陆棉棉推开雕花的木门,小心翼翼地扶着薛煌走进去。
房间里熏着淡淡的安神香,隔绝了楼下的喧嚣,显得格外静谧。
陆棉棉将薛煌安置在宽大的床榻边坐下,陆棉棉立刻去倒了一杯温热的龙井茶水递过去,“大人,喝些茶水解解酒吧。”
薛煌没有马上接,他坐在床边,微微低着头,垂下的浓密眼睫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遮住了那因酒意而迷蒙的眼神。
猛然间,薛煌抬起头,眼里分明不再有醉酒的迷茫,反倒带着一丝清醒的狠厉。
陆棉棉神情微愣,手中端着的青花瓷杯险些没有拿稳,“大人…?”
他看了陆棉棉一眼,目光落在她捧着的杯子上,终于伸出手,略显迟滞地接了过去。指尖擦过陆棉棉的手背,带来一阵滚烫的触感。
陆棉棉指尖蜷了蜷,飞快地收回手。
薛煌慢慢啜饮着杯中清水,喉结滚动了几下。半杯茶水入腹,薛煌才缓缓开口,“今夜,云淮楼有一出好戏,当然,扬州城的另一处也有一出好戏要上演,可否愿意跟着我一同去看看?”
“大人在说些什么?”陆棉棉没太明白。
薛煌放下手中的青花瓷杯,他拉住陆棉棉柔软的手,走出客房,带着她绕过众人的视线从云淮楼的后门而出。
一直等候在后门的小覃子注意到自家主子的身影,一颗璀璨的烟花在扬州城的夜空炸开,色彩鲜艳,璀璨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