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为此夜不能寐。”靖王眉峰紧蹙,他素知南楚公主背后牵扯着南楚宗室的势力,一旦成婚,府中便再无宁日,“先生可有法子?”
“太常寺的太卜令与我有旧。”梅常肃指尖在案上轻叩,声音压得极低,“三日后观礼时,只需他借星象之说,言公主与殿下八字相冲,且冲及国本,陛下最重天意,必不会强为。”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寻常事,可靖王却听出了那平淡下的步步算计——太卜令素来耿直,能让他违心进言,梅常肃在暗中布的网,远比他想的更深。
靖王沉默片刻,目光落在梅常肃脸上,烛火在他眼角刻下的细纹里明明灭灭。这些日子相处,他越发觉得这位苏先生深不可测,仿佛京中每一个角落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先生入京,怕是不止为辅佐我这闲散王爷吧?”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你对庭生那般上心,那日在猎场,你看他的眼神……不像是看一个寻常孤儿。还有,你曾无意中提及祁王兄当年的旧部,言辞间的熟稔,绝非道听途说。”
梅常肃握着茶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杯沿硌得指节发白。他垂眸避开靖王的视线,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自嘲:“殿下多虑了。庭生身世可怜,我不过是恻隐之心。至于祁王殿下,当年的贤名传遍天下,谁不曾听过几句轶事?”
话虽如此,他袖中的手却已攥成了拳。那些被时光掩埋的过往,那些浸在血里的记忆,此刻正随着靖王的追问翻涌上来。他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
靖王定定看了他半晌,见他不肯松口,终是按捺下追问的念头。有些事,时机未到,再问也是徒劳。他转身走向密道,临入暗门前忽然回头:“先生若有难言之隐,我不逼你。但我信你不会害我。”
脚步声消失在密道深处,梅常肃才缓缓松开手,掌心已沁出冷汗。窗外,一只夜枭掠过树梢,留下一声凄厉的啼鸣,像是在应和他心底那声无声的叹息——祁王,景琰,你们可知,我踏遍刀山火海回到这金陵,为的从来都不只是辅佐谁,而是要把那些被偷走的公道,一点一点,亲手夺回来。
而此时,秦般弱的密室里,烛火正照着一幅泛黄的画卷。画中女子眉眼温婉,正是年轻时的莅阳长公主,她身侧站着的青衫男子,眉眼间竟与南楚现任太子有七分相似。秦般若指尖划过画卷上的题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谢玉啊谢玉,你以为埋了二十多年的旧事,就真的见不得光了么?”
苏宅的青石板路刚被晨露洗过,泛着清冷的光。门房匆匆来报时,梅常肃正在翻检一份旧档,闻言指尖一顿,抬眸看向窗外——檐角的铜铃无风自动,叮铃一声,像是在应和这不寻常的访客。
“女相陆令萱?”他放下手中卷宗,眸色微沉。这位权倾朝野的女官素来深居简出,今日竟亲自登门,绝非寻常拜访。
话音未落,院外已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陆令萱一身紫袍玉带,虽未施粉黛,眉眼间却自带威仪,身后跟着两名面无表情的侍女,步履轻悄如猫,显然都是内家高手。她不待通报便径直走入正厅,目光扫过满室书卷,最后落在梅常肃身上,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苏先生倒是清闲,难怪誉王、靖王都愿往你这宅子里跑。”
梅常肃起身相迎,袖中指尖已暗自蓄力:“陆相日理万机,今日屈尊寒舍,不知有何见教?”
“见教谈不上。”陆令萱在客座坐下,侍女奉上的茶她未动分毫,只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玉上刻着半朵海棠,“昨夜南楚使团的驿馆丢了件东西,据说是能证明二十年前一桩旧事的信物。有人看见,取走信物的人往苏宅方向去了。”
梅常肃目光落在玉佩上,心头一凛。那半朵海棠,正是当年南楚质子随身之物,与莅阳长公主的那半朵恰好能拼合——秦般弱查的事,竟连陆令萱也动了心思?
“陆相说笑了。”他面上不动声色,指尖却在袖中捏了个诀,将内室暗格里的卷宗气息掩去,“寒舍虽简陋,却也规矩森严,断不会容外贼潜入。倒是陆相,为何如此在意南楚旧事?”
陆令萱忽然笑了,笑声清冽如冰:“苏先生可知,当年南楚质子离京前夜,曾见过先皇最后一面?而那夜在宫门外当值的,正是老身。”她指尖摩挲着玉佩边缘,“有些账,该算算了。谢玉是一个,或许……还有些藏在暗处的人。”
最后一句话,她特意加重了语气,目光如利剑般刺向梅常肃,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梅常肃迎着她的视线,忽然笑了:“陆相若要查案,大可调动府衙人手。来我这苏宅,莫非是觉得……在下与那些旧事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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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有关,苏先生心里有数。”陆令萱站起身,紫袍扫过案几,带起一阵冷风,“老身今日来,是想提醒先生一句——这金陵城的水,比你想的要深。有些人,有些事,碰了是要溺死的。”
说罢,她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