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狮与夏侯楠交杯之后,并未立刻退场。国主端坐高台,目光扫过百官,声音低沉却如雷贯耳:“今日大婚,既是喜事,亦是清算之日。诸卿听令:自即日起,礼部侍郎周元甫、禁军副统领霍震南、内廷供奉李无咎等七人,涉嫌勾结外敌、伪造军令、构陷忠良,即刻下狱,交由刑部会同大理寺严审!凡涉案者,无论品阶高低,一律革职查办,株连九族!”
话音落下,殿外甲胄铿锵,一队黑衣缇骑鱼贯而入,将几名脸色惨白的官员当场押走。有人挣扎呼冤,有人跪地磕头血流满面,更有甚者当场昏厥。群臣噤若寒蝉,无人敢抬头直视龙颜。
唯有萧狮静静站着,目光落在那枚从杜衡私宅搜出的玉印上??印文为“承天受命,代秦执刃”,边角刻有细密符咒,竟是楚地巫蛊之术所铸。他心头微震,忽然明白,这一局,从来就不只是复仇。
是夺运。
秦国气运绵延三百年,镇国铜钟镇压龙脉,紫微星常明于北。而今有人借他之名掀起兵乱,若真酿成内战,龙气必裂,山河动摇,届时五国窥伺,天下易主不过旦夕之间。而这枚玉印,正是为了在混乱中截取一丝国运,转嫁他国。
他缓缓抬头,望向人群中的花生。
她依旧低眉顺眼,牵着马缰的手未曾颤抖,可袖口那一抹暗红,却在阳光下泛出诡异光泽??那是血渍干涸后的颜色,不是今日所染,而是三日前那场夜奔时,从假骆千山护卫尸体上沾来的。
萧狮没有点破。他知道,有些真相,必须等风自己吹开。
婚礼散去后,新人依例入住东宫别院。这座宫殿本为空置多年,如今却连夜修缮,灯火通明,守卫森严。七百踏雪龙骑分列四门,刀不出鞘,却杀气隐现。谁都知道,今夜之后,这里不再是亲王府邸,而是帝国真正的权力中枢之一。
夏侯楠换下嫁衣,只着素白中衣,坐在铜镜前梳理长发。窗外月色如练,映得她侧脸如瓷。
“你在想什么?”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萧狮正擦拭那柄短匕,闻言顿了顿:“我在想,为什么杜家能精准掌握骆千山的病情。一个病逝的消息,若非军中医官主动泄露,绝不可能如此及时传到咸阳。”
“你是说……北荒内部也有他们的人?”
“不止。”他冷笑,“那封假命令能顺利送达,说明驿道系统早已被人渗透。老驿丞虽帮了我一次,但他为何要冒险?仅仅出于旧情?我不信。他背后,恐怕另有主使。”
夏侯楠沉默片刻,忽而问道:“你说,父皇真的不知道‘陈公公’是假的吗?”
萧狮抬眼,眸光一闪。
这个问题,他已思虑多时。
国主何等人物?执掌天下三十载,权谋深似海。若真毫无察觉,岂能让一个替身宦官盘踞内廷二十年?更别说此人还能调动禁军、影响朝议、甚至左右皇帝对储君人选的态度。
唯一的解释是??他知道。
但他默许了。
或许,他是以身为饵,引蛇出洞;又或许,他早就在等待一场足以撼动朝局的大乱,好借此清洗积弊、重塑权力格局。而萧狮,不过是这场棋局中最锋利的一枚刀。
“帝王心术,深不可测。”萧狮低声道,“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他赌得起,我们赌不起。”
夏侯楠点头,轻轻靠在他肩上:“所以,我们要比他更快看清下一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巡逻士兵的节奏,也不是侍女的碎步,而是一种极轻、极稳的踏地声,仿佛踩在人心之上。
“进来。”萧狮道。
门开,花生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只漆盒。
“王爷,公主。”她低头行礼,动作无可挑剔,“这是方才收拾旧物时,在您原先书房的夹墙里发现的。盒子上了锁,钥匙藏在房梁第三根横木的榫眼里。属下不敢擅开,特来呈报。”
萧狮接过盒子,触手冰凉,材质似玉非玉,似石非石,表面浮雕北斗七星,中央一点凹槽,形状竟与他腰间那枚从不离身的霜王令牌极为相似。
他犹豫一瞬,将令牌嵌入其中。
“咔。”
一声轻响,盒盖自动弹开。
里面没有金银,没有密信,只有一卷泛黄的羊皮卷轴,以及一枚青铜指环。卷轴展开,字迹苍劲古拙,赫然是先帝亲笔:
**“朕知汝性刚烈,不媚权贵,故留此诏:若有一日,国有奸佞当道,君疑臣叛,社稷危殆,则持此卷入藏锋阁,启‘玄甲兵符’,可调北疆遗军三万,南下清君侧。此军不受兵部节制,唯霜王令是从而动。切记:非至绝境,不可启用。用之,则生死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