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元正在翻《西域账盟新约》,听见帐外马蹄声,头也不抬:"是李息?"
"军师。"李息掀帘而入,信笺还带着火盆的余温,"周稚从玉门关传来密报,残董余孽在阴馆谷道藏了赤驼胶栈。"
案上的烛芯"噼啪"爆了个花。
陈子元的指尖在舆图上停了三息,突然抓起朱笔,在阴馆谷道处画了个圈:"赤驼胶制弓,乌桓人缺的就是良弓。
残董联乌桓,袁党联乌桓,他们要的不是弓,是......"他顿住,抬眼看向帐外——公孙续的玄甲还挂在辕门的矛尖上,甲叶间塞的干草被夜风吹得簌簌响。
"传公孙续。"
公孙续进来时,靴底还沾着白天踩的沙。
他单膝跪地,玄甲上的缺角玉玦撞在青砖上,"先生。"
"你父当年在幽州,用'白马义从'的血盟聚人心。"陈子元走到他面前,"如今我要你用账盟——用真账、明账、百姓都看得懂的账,去聚幽燕的人心。
你父旧部还有三千散在代郡、上谷,可愿以账为旗,重聚?"
公孙续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昨日在关前,看见老卒攥着残图的手,想起柳七娘教小娃认账时眼里的光——那不是他父亲当年在易水河畔,望着白马义从饮血盟誓时的光,却更烫,更沉。
"若能以信代血,续愿为前驱。"他重重叩首,额头撞在青砖上,"只是......"
"缺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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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人?"陈子元从案底抽出卷帛书,"这是河西粮商的新账册,他们愿以七成粮价供幽燕;这是火政塾新印的《百姓算经》,你带三千册去,每教十人认账,便多十双眼睛看贼。"他提笔在帛书上写了个"元"字印,"檄文我已拟好,不称'讨贼',只说:'凡记真账者,皆为同袍。
'"
公孙续接过檄文时,指尖触到帛书上的字——不是刀刻的冷硬,是墨写的温软。
他突然想起幽州草甸上的秋草,被马蹄踏碎后,第二年春天又会冒出新芽。
玉门关外的风沙是后半夜起的。
柳七娘裹紧粗布斗篷,往篝火里添了把红柳枝。
火星子窜起来,照亮围坐的百姓:有攥着木刻账符的胡商,有举着契纸的汉妇,还有几个小娃趴在她膝头,跟着念《账政十诫》:"一诫改账,二诫藏账......"
赵弘立在城头,望着关前的篝火群,突然听见西边传来驼铃响。
他眯眼望去,沙丘上蜿蜒着数点火光——不是马队,是举着火把的人群。
最前面的老者扛着块木牌,被风吹得翻过来,隐约可见"归民算典"四个字。
"将军!"探马从城下跑上来,"是敦煌、酒泉的百姓,自发护送新印的《算典》去西域!
他们说......"探马喘了口气,"说要让西域的胡商也知道,汉家的账,比刀枪还硬。"
赵弘的手搭在箭楼的垛口上。
他想起三日前还嫌关前像账房,此刻却觉得那些挤成一团的百姓,比他当年守的任何军关都结实。
他解下腰间的铁尺,重重拍在垛口上:"开城门!
点烽火——不为军情,为账行!"
守卒们面面相觑。有个新兵小声问:"烽火台不是只点军情吗?"
"点!"赵弘吼道,"让玉门关外的沙暴都知道,汉家的账火,烧不熄!"
第一支烽火窜上夜空时,陈子元正翻开新到的《归民算典》样本。
封面是稚拙的毛笔字,墨迹未干:"谁持账火照玉门?
我。"他指尖抚过"我"字的最后一捺,听见帐外传来公孙续的脚步声——那是玄甲与青砖相碰的闷响,混着未褪尽的沙粒声。
"公孙将军。"陈子元合上册子,"明日卯时,随我去账政堂。
有些话......要关起门来说。"
帐外的风卷着沙粒,扑在窗纸上。
陈子元望着案头的舆图,阴馆谷道的红圈在烛火下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