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有建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面容沉静,身前的御案上整齐摆放着顾苓的水文图绘与文稿,边角已被翻阅得微微卷起。
御案两侧,分列着两排紫檀木座椅,每把椅子前都配有一张小巧的书桌,宋应星、薛凤祚等学术大拿与各工坊首领便分坐于此,桌上纸笔齐备,随时准备记录与发问。
厅堂正中央,孤零零摆放着一方书桌与一张椅子,那便是专门为顾苓准备的位置——
没有相当的胆魄与学识,绝难在这般阵仗下从容落座,顾苓攥着衣摆,指尖泛白,终究是无法做到从容,坐下时脊背绷得笔直,连脚尖都绷成了直线。
他抬眼便对上正面龙椅上圣皇的目光,那目光深邃难测,既有审视,又有期许;
左右两侧,七十余位学术大拿的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或好奇,或探究,或赞许,如聚光灯般让他浑身不自在;
身后则肃立着三十余名玄衣金甲的卫士,铠甲碰撞无声,却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无形中又添了几分压迫感。
顾苓的老师钱谦益,此刻正在家中心急如焚。
他压根无从知晓乾德皇帝下旨召见顾苓的缘由——
此次工科科考本就没有殿试环节,考生们只需前往研究院参加长达七个月的培训,待考核合格后,再依据成绩授予进士及第的功名。
工科的职级体系也极为简单,初入研究院皆为初级研究助理,享受小旗待遇,除此之外再无细分。
更让钱谦益茫然的是,他连议事厅的具体安排都不知道,实则是根本没有资格知晓。
他曾暗中打听,只听说那地方是宫中接待内臣、商议机密要务的场所,如今陛下竟下旨令顾苓前往那里,不由得让他心头打鼓,紧张得坐立难安。
他最担心的,莫过于陛下看中顾苓的才学,竟有将其净身变为内臣的想法——
虽说这念头有些荒唐,可皇家行事向来难测。
他只能在心里反复安慰自己:
好在顾苓的孩子已经十几岁,就算真成了公公,也是被陛下看中,日后定然能谋个好职务,总好过在乡野间埋没才华,这般想着,心中的焦灼才稍稍缓解几分。
幸好顾苓对此一无所知,若是知晓老师这番离谱的揣测,怕是当场就要抗旨不遵。
他本就无心仕途,更别说入宫做内臣,那是比死更让他难以接受的事。
只是抗旨的后果究竟是什么,没人能说得清——
乾德皇帝行事随性,既有宽容纳才的胸襟,也有冷酷腹黑的手段,真要触怒了他,结局或许是万劫不复,或许是另有安排,谁也无法预判。
顾苓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紧张与不安,目光落在自己提交的水文图绘上。
他知道,今日无关仕途,无关身份,只关乎学术,唯有将自己这些年的研究成果一一讲清、说透,才能不辜负圣皇的召见,不辜负自己对水文研究的一腔热爱,也才能避开那些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荒唐揣测。
考虑到此次问询牵涉大量图绘解析与跨学科关联,单纯现场问答难以尽兴,各科大拿商议后决定,直接将核心疑问凝练成研究课题,交由顾苓逐一阐述——
既保证探讨的深度,也能更清晰地梳理其研究逻辑。
宋应星身兼农科与气候研究室双重代表,率先抛出课题:
气候与海洋质理因果。
这道题立意宏大,几乎涵盖了海洋与大气交互的核心命题,当即引起了蒋大鸿的高度关注。
舆科早就在实践中发现,气候征象与地磁之间存在隐秘关联,陆地上的矿产分布、植物生长皆与山川地貌息息相关,而海洋的复杂性远超陆地,地磁、洋流、气候三者的交织更显玄妙——
这正是他父亲蒋宜山特意嘱咐他前来旁听的缘由,意在从海洋研究中寻找舆科理论的新突破口。
汪昂紧随其后,给出的课题是生物的季候在海洋中的表现。
看似聚焦“季候”二字,实则牵涉极广:
海水温度的季节性变化、洋流的迁徙规律、纬度差异带来的光照影响、近岛与远岛的生态差异、近海与深海的环境分野,乃至海底地貌的起伏跌宕,都需纳入考量才能完整解答。
蒋大鸿不由得对这位生物科教授刮目相看,这道题虽不如宋应星的课题格局开阔,但其牵涉的学科门类之杂、实操性之强,更具挑战。
尤其让他在意的是,海洋生物的季候迁徙是否与地磁存在关联,这在舆科目前的研究中尚无定论,或许能从顾苓的回答中找到线索。
薛凤祚的课题则剑走偏锋,直指海洋水文与天辰有没有直接关系。
这一点在顾苓提交的资料中并未提及,却是薛凤祚钻研多年的疑团。
他翻阅过无数古籍文献,部分记载提出海洋潮汐与太阴星(月亮)密切相关,也有零星记述称与荧惑星(火星)存在微弱关联,但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