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终于回过神来,这正是局势的关键——
南洋蛮兵虽战法粗劣、悍勇有余,可军中混杂的苏州、松江几大家族家奴,绝非善类。
这些人久居江南,熟悉乡镇地形与百姓习性,惯于烧杀掳掠,心思歹毒且诡计多端,定是他们向蛮兵献策,行此声东击西之计。
念及此,众人心中已形成共识:
返回乡镇的乡民,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份认知让堂内弥漫起浓重的悲哀。
蛮兵如此肆无忌惮地肆虐,劫掠人口、屠戮乡邻,弘光朝廷却视而不见、援兵不至,这般割据一方、引狼入室的行径,与叛贼何异?
有人忍不住长叹:
“若是顺天府依旧坐着大明正统皇帝,江南何至于沦落到这般境地?”
南方藩王割据自立,置百姓生死于不顾,真不知北方的那位陛下听闻此情此景,会是何等心绪。
乱世之中,百姓无从抉择,只能承受这无妄之灾,却怪不了远在北地的正统,毕竟,是南方的割据政权亲手将他们推入了绝境。
沉默在大堂内蔓延了许久,最终被阎应元沉稳的声音打破。
他收敛心神,压下心中的痛惜与愤懑,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防务任务,每一项指令都清晰果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兵备曾化龙听令!”
阎应元目光投向一旁的曾化龙,
“你即刻带人清点县衙兵备库的所有武器,刀枪剑戟、弓箭弩矢,逐一登记造册,按乡兵队伍人数均匀发放;
同时立刻联系城中所有铁匠铺,晓谕他们暂停一切私活,全力打造兵器,优先锻造长矛、砍刀与斧头,务必保证每日有新械交付。”
“兵备张铸鼎!”
他转向另一人,
“你负责调制火药,收集城中硝石、硫磺、木炭等原料,按比例配制成火药包,越大越好,密封严实,分批次送往前线备用,切记注意防火防潮,不可出半点纰漏。”
随后,他看向季世美等士绅:
“烦请诸位乡绅牵头,即刻在城中募集桐油、麻油、菜籽油等一切可燃烧的油料;
同时调集全城毡料,尽数浸油处理,制成火毡;
再组织人手拆除城外废弃竹棚与城内闲置木料,削制成尖锐长杆,长度需逾丈,顶端削尖,以备攻城时投掷戳刺之用。”
“还有防具!”
阎应元补充道,
“将城中所有旧棉衣、破棉袄尽数收集起来,再搜集废旧宣纸、草纸,泡制成纸浆,反复压紧晾干后,夹在棉衣夹层之中,缝制成长衫与头套,权当棉甲使用,虽不能抵挡火炮,却可防护刀枪箭矢,护住要害与头部。
此事交由夏维新、王华二位负责,务必加快进度,越多越好。”
部署完城内筹备事宜,阎应元将目光投向城外防务:
“陈明遇、冯厚敦二位,与我一同组织青壮,今夜便在北门外挖掘陷坑。
坑深需达丈余,坑底可埋设削尖的竹桩、碎石,坑口用浮土、枯草掩盖,做出伪装。
此举不求能尽数阻挡敌兵,只求能阻滞他们的进攻速度,为我们修复城墙争取时间。
敌人惯于以炮艇开路,若炮击之后趁乱攻城,以如今残破的城墙,定然难以抵挡。”
他顿了顿,看向舆图,进一步补充:
“今夜优先挖掘北门外要道,那里是敌军此前炮击的重点,也是最可能再次进攻的方向。
若明日敌兵未至,便即刻组织人手,在东门、西门外的必经之路也挖掘陷坑,形成纵深防御;
南门暂看情况,留部分人手待命,若局势缓和,再行开挖。”
一连串指令清晰明了,覆盖了武器、火药、火攻器具、防具制备与城外阻滞工事,将有限的资源最大化利用起来。
众人原本杂乱无章的思绪,在阎应元的部署下逐渐清晰,心中的惶恐被行动的决心取代。
曾化龙、张铸鼎等人当即领命,转身便要往外走;
士绅们也纷纷起身,准备召集人手落实募集与制作事宜;
陈明遇、冯厚敦更是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眼神坚定地看向阎应元:
“丽亨兄,我们这就带人去挖陷坑!”
夜色渐深,江阴城内却不再是先前的死寂与惶恐。
铁匠铺的叮叮当当声、百姓募集物资的吆喝声、青壮挖掘陷坑的号子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众志成城的力量。
阎应元站在县衙门口,望着城中忙碌的身影与城外漆黑的夜色,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这一次,他必将与江阴百姓一道,死守城池,与蛮兵叛贼周旋到底。
阎应元一番周密部署,从武器制备到工事挖掘,从防具改良到人力调配,面面俱到、环环相扣,众人听后无不叹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