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进去。那一声声如同沉重风箱般的、艰难而痛苦的喘息,像一块又一块的巨石,层层叠加压在我的心头,让我也感到难以呼吸。这可怕的声音,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父亲病重几度垂危时,那同样骇人、同样令人心碎的喘息声。那段记忆瞬间复苏——天空仿佛总是在悲鸣,光线被厚重的窗帘和更厚重的愁云阻挡,一切都暗无天日,不知道这种痛苦和绝望何时才是个头。即使时间已经流逝了大半,冬去春又来,那时的声音却仿佛烙铁一样深深烙印在我的心中,结上了痂,至今仍然在无形中扭曲着我,令我时常感到彷徨和莫名的恐惧。
我无力地呈“大”字形躺在微凉的车顶,仰望着无尽深邃的夜空,试图用“天地之广阔,人类之渺小”的宏观视角来看待眼前的一切,宽解内心的压抑,淡化那些痛苦的记忆。但身后车厢里不断传出的、极具穿透力的痛苦呻吟,却一次又一次地瓦解着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我感觉夜空正在缓缓下沉,四周的黑暗仿佛拥有了生命,正在悄然蠕动,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光亮和希望,恐怕最后会连同我的手、我的脚,也一并吞噬进去。
“躺在这里想什么呢?”
另一个声音,如同天籁般清澈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
我猛地从消极的思绪中惊醒,恍惚间甚至觉得四周那逼仄的黑暗似乎真的退散了一些,眼前变得明亮了几分。
“你……你什么时候上来的?”我有些惊讶地侧过头,看向不知何时躺在我身边的杜莱优。
她只是笑盈盈地看着我,并不回答。然后也学着我一样躺下,甚至还故意往我这边挤了挤,差点把我挤到两辆车的夹缝里去。
“喂!”我低声抗议。
“你和晓霞很熟吗?”她忽然问。
“没有啊。”我老实回答。
“哦——”她拖长了语调,狡黠地眨眨眼,“那就是因为你太心善了,看不得别人受苦。”
“……杜莱优,”我望着星空,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有没有……特别厌恶自己的时候?”
“你是在讨厌自己这种过于敏感、共情能力太强的体质?”她一针见血地反问。
“……!?”
她怎么会知道我正在想什么?可怕,太可怕了!在她面前,我简直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所有的情绪和想法都无所遁形,没有任何遮蔽和反抗的能力。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彻底敞开心扉吧。
“这种从小时候就开始野蛮生长、直到现在也没能摆脱的敏感个性,真的让我深恶痛绝。”我低声说,仿佛在陈述一个秘密,“我多希望能没心没肺地活着,那样会不会轻松很多?”
“你会这样想,恰恰说明你是一个认真生活、认真对待每一份感受的人。”她的声音很轻柔,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
听到这句话,突然间,我有一种鼻尖发酸、热泪盈眶的冲动。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精准地说进了我的心里,轻轻地拨动了那根最柔软的心弦。
“杜莱优,为什么你好像总能……面带微笑?”我问出了另一个困惑我很久的问题。
“因为看见你呀。”她半开玩笑地说,但过了一会儿,语气又变得认真起来,“我们总能碰到不好的事情,不是吗?”
“嗯。”我深有同感。
“时间久了就能冲淡一切?或者只需要努力就能跨越过去?”她自问自答,“不、不、不,正因为不能,所以才被称为‘不好的事情’。有些事情它就是存在着,仅凭个人的能力,我们无法改写,无法改变它的发生。但是,”她顿了顿,侧过身,左手自然地搭在我身上,“我们可以选择——选择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它。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儿像自我安慰的精神胜利法?哈哈。”
“选择怎样的心情”……这竟和我不久前的想法不谋而合。可是,这种洒脱的心态我只能偶尔做到,更多的时候,我还是会被各种情绪的枷锁牢牢困住,陷入无休止的内耗……忽然间,我好像有点明白自己了:高度敏感的体质如同一个巨大的容器,将外界所有的信息、情绪,无论好坏,都吸纳进来;而我又缺乏适时调节和释放这些情绪的能力,于是它们就在内部发酵、变质,让一切都变得糟糕。不知不觉间,我就陷入了一种自我对抗的情绪泥潭,耗尽所有精力,无法专注于其他事情。久而久之,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痛苦。若不是此刻杜莱优就在身旁,用她特有的方式点醒我,我大概率又会将晓霞的病痛高高挂起,沉溺于消极的思考,想着“死了算了,一了百了,死了就什么都听不见,死了就能彻底解脱”。说到底,人为什么要活着呢?世上有那么多的痛苦,难道就只是为了苟活于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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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难了。”我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像是在对她诉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有什么可难的?”一个略带调侃的男声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