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堀田道空的声音从身侧飘来,像被热浪蒸得扭曲的棉线,尾音都发着颤。
斋藤道三猛地眯起右眼,独眼中的视野骤然被撕裂——飞扬的尘土里闯进一个疾驰的影子。
那竟是个半裸着上身的年轻人。古铜色的皮肤在烈日下泛着油光,每一寸肌肉都像精心锻造的短刀,随着马匹的颠簸贲张起伏。胯下那匹杂毛马四蹄翻飞,鬃毛纠结得像团乱麻,倒衬得骑者束成倒立茶筅状的头发愈发张扬。他脸上胡乱抹着几块暗红颜料,像是刚从泥地里打了滚,却在因战乱失修的道路上纵马狂奔,马蹄踏过碎石的脆响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那人正是织田信长,虽然出发前为了浓姬的仪式感而装扮了一番,甚至之前跟太原雪斋等今川家高层会谈时,也能长时间装好一个家督该有的样子,但他本质上是个不喜欢被拘束的人,因此便乘着此间,换回了他最喜欢的装束。
"那是......"斋藤道三抬手搭在眉骨上,枯瘦的手指在眼窝旁投下阴影,向堀田道空问道。
"嗨!"堀田道空猛地挺直腰板,腰间的胁差撞到土仓的木柱发出轻响。他比斋藤道三更早些认出那身影——纵然隔着百步距离看不清面容,可那骑在马上晃悠悠的姿态,那仿佛随时要从马背上跌下来的散漫劲儿,除了织田信长还能有谁?
堀田道空是见过织田信长的,女装大佬和“正常”状态的织田信长都见过,虽然这个距离看不清脸,但是从仪态上说,那就是他所熟悉的“正常”信长……
斋藤道三的独眼里闪过一丝讥诮,嘴角撇成个难看的弧度:"难怪今川治部大辅一接手和谈,这小子就让弟弟当取次,自己溜回那古野了。就这副模样,今川义元那公家大名能跟他好好谈才见鬼!"他嗤笑一声,胸腔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响动。
"可他也太大胆了。"堀田道空往前凑了半步,脚边的碎石子被踩得咯吱响,"单人独骑不说,连甲胄都不穿,后面的军队还隔着一定距离。这里可是岩仓织田的地界......"
"敢在对头的地盘上这么撒野,要么是蠢得没救,要么是胸有丘壑,根本没把旁人放在眼里。"斋藤道三忽然回过头,独眼里精光暴涨,脖颈像枭鸟似的转了半圈,鹰钩鼻几乎要凑到堀田脸上,"你跟他打过交道,说,这小子是哪种?"
堀田道空被他看得一激灵,慌忙垂下头:"织田弹正忠大人绝非蠢货!"
"你跟十兵卫说的一样。"斋藤道三忽然笑了,皱纹里的汗水折射出冷光,"倒让我生出几分兴致了。"他重新转向窗口,独眼里映出更大的烟尘——三百铁炮足轻列成三排横队,火绳枪的金属部件在阳光下闪成一片,五百长枪足轻紧随其后,枪尖组成的森林随着步伐起伏,近百骑马武士在四周游弋,马蹄声沉闷得像远方的雷声。
看着这支在长良川合战时帮助自己重创“土岐军”的部队,"能练出这样的军队......"斋藤道三的手指在窗沿上轻轻敲击,指甲缝里的泥垢簌簌往下掉,"骏河那个呆瓜手里也有支差不多的队伍,这两个能凭一战定二三十万石的主儿,怎么可能是傻子?"他忽然提高了声音,独眼里闪过癫狂的光,"几内亲自挥刀的小将军,三好家那个鬼十河,北陆道的新军神,武田北条家的乳虎幼狮......我怎么有种替织田信秀庆幸的感觉?”
“呃?”
斋藤道三忽然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疲惫,"死得早,不用跟这些小辈硬碰硬。"他猛地晃了晃脑袋,像甩掉什么晦气似的,独眼里的疲惫瞬间被狠厉取代,"不对!我道三和尚什么时候需要怕这些黄口小儿?"
他霍然起身,腰间的胁差撞到窗沿发出脆响,枯瘦的手掌在灰尘里一抹,竟拍出个响亮的巴掌:"道空,收拾东西,回正德寺!"
"啊?"堀田道空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不是说要再查探......"
"跟这些小辈打交道,我斋藤道三还用得着躲在土仓里窥伺?"斋藤道三大步往外走,草鞋踩在滚烫的地面发出滋滋声,"儿子?说不定本来就不是我的种!"他头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