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家的媳妇,昨儿半夜惊醒,非说窗外悬着个血淋淋的月亮影子,红得瘆人,怎么都挥不去……”
“西街打更的王老头,巡到城隍庙后巷那会儿,听见墙根底下有人哭,细细碎碎的,调子怪得很,不像是人声,倒像是……像是那晚祭坛那边的调门儿!”
“我婆娘也是!前天晚上起夜,瞥见院子里那口水缸,水面倒影里模模糊糊有个红月亮,吓得她差点摔着!邪门,真邪门!”
恐惧如同无形的瘟疫,在街巷间悄然扩散。人们脚步匆匆,早早闭户,孩童的啼哭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整个邕州城,白日尚能维持一副疲惫的镇定,一到夜晚,便成了一座被无形重物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巨大牢笼。
而恐惧的源头,那城郊废弃已久的古祭坛,更是笼罩在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之中。断壁残垣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扭曲怪诞的阴影,干涸发黑、早已浸透不知多少牺牲血液的祭台石缝里,顽强地钻出几丛枯草,在夜风中瑟瑟发抖。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陈年血腥、腐朽泥土和奇异草药焚烧后残留的焦苦气息。白日里,偶尔有胆大的术士或官府派出的差役前来查探,除了满地狼藉和更加深重的阴森感,一无所获。
然而,当子夜最深沉的时刻降临,当万籁俱寂到连虫鸣都彻底消失,一种异样的“声音”便在这片废墟深处悄然滋生。那不是清晰可辨的吟唱,也非野兽的嘶吼,更像是一种沉重的、粘稠的、仿佛无数人在极深的地底同时痛苦喘息和梦呓的混合。这声音极低,若有若无,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如同冰冷的针,无视距离,直接刺入靠近者的脑海深处,搅动着最原始的恐惧与不安。负责夜间警戒的几名差役,仅仅在废墟边缘守了不到两个时辰,便面色惨白,冷汗涔涔,其中一人甚至突然呕吐起来,眼神涣散,嘴里反复念叨着模糊不清的呓语,最终被同伴强行拖离了那片区域。自此,入夜后,再无人敢轻易靠近那片被诅咒的土地。那低沉诡异的“嗡鸣”,成了邕州城夜晚挥之不去的噩梦背景音。
古老的阴影盘踞不去,现实的威胁亦如影随形。邕州府衙内,气氛凝重如铁。刺史陈大人端坐案后,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案头堆积的卷宗,几乎全是关于血月祭后层出不穷的怪诞事件与民众恐慌的呈报。
“大人,”一名身着玄色劲装、面容精悍的捕头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压抑的焦虑,“城东又发现三具尸体,死状……与之前几起相似。身体干瘪,仿佛被抽干了精血,面容极度惊恐扭曲,脖颈处……留有细小的、类似藤蔓缠绕的深紫色勒痕。现场找不到任何凶器痕迹,也……没有目击者。”
陈刺史猛地一拍桌案,震得笔架上的狼毫笔簌簌跳动:“废物!又是这种死法!这都第几起了?凶手是鬼魅不成?连个影子都抓不到!巡城司是干什么吃的?加派人手!宵禁时间提前一个时辰!发现任何可疑踪迹,格杀勿论!”
他胸膛剧烈起伏,怒火中烧却又深感无力。血月祭留下的烂摊子远比他预想的更加棘手和恐怖。这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的恐慌,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整个邕州城的咽喉。他疲惫地挥挥手,捕头躬身退下。书房内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陈大人沉重而压抑的呼吸。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治下的这座繁华州府,仿佛正被一股看不见的黑暗力量,一点一点地拖向不可知的深渊。他需要答案,需要力量,需要能斩断这无形锁链的利刃。
就在这人心惶惶、官府焦头烂额之际,邕州城东隅,那座由几进幽深院落组成的“古物考校所”内,气氛却呈现出一种截然不同的凝重与专注。这里隔绝了市井的喧嚣,高大的院墙仿佛将外界的恐慌也暂时挡在了外面。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墨香、微尘以及各种古物特有的、混合着铜锈、泥土和岁月沉寂的气息。
最大的那间正厅已被临时改造成了研究核心。巨大的酸枝木桌案上,铺陈着几件引人注目的古物:居中是一枚巴掌大小、色泽沉郁如深潭寒玉的苍梧玉简,其上古拙的云雷纹路在烛光下流淌着内敛的光泽;旁边是一幅绘制在某种坚韧兽皮上的邕州八门图,线条繁复玄奥,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古篆方位;几张薄如蝉翼、以特殊药水处理过的奉氏族谱残页被小心地固定在一旁的紫檀木架上,上面模糊的朱砂印记透出沧桑。
桌案周围,围坐着七八人。为首的是考校所的主持,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的老者,姓秦,此刻正凝神用一把细如发丝的银针,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