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被吸进去,我将化为童年里的一缕背景噪音,永世陪唱。
我咬断回忆。
舌尖抵住上腭,发一道清啸,像少年时学鸟叫,却带三分死志。
啸声呈锥形,刺入耳廓中心。
液态过去被啸声凿出孔洞,漏下一串漆黑水珠。
水珠落地,化作满地碎镜,每一片都映出我不同年龄的脸:
—婴儿,啼哭;
—童龄,缺门牙;
—十七岁,耳机里听摇滚,把哄睡曲嘲笑成“土味”——
我盯着十七岁的自己,抬脚狠踏。
镜面碎得更细,细成粉尘,粉尘再被风卷起,竟组成新的旋律线:
《国际歌》。
那是我第一次离家,K568次绿皮车,车厢里有人用手机外放,嘶哑却昂扬。
我把这旋律死死记住,像给自己打一支免溺针。
《国际歌》一出,耳廓空洞开始颤抖。
无产阶级最昂扬的节拍,与师父曲的柔软三拍子,像两列对开火车,在耳廓里轰然相撞。
撞击点爆出白炽火花,火花落在林地,竟长出一片赤色蒲公英。
蒲公英飞起,化作无数小喇叭,同时高唱: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音惑阵第二重,被集体大合唱撕得四分五裂。
耳廓空洞坍塌,变成一地碎骨似的木屑。
我弯腰,从木屑里捡起一枚锈铁钥匙,齿口呈不规则的七边,像某种古老节拍器的轴心。
钥匙一入手,林风骤停。
万籁俱寂,连自己的心跳也被按下静音键。
世界变成一张黑白照片,只剩我胸腔里那枚铁钥匙,还在以不可闻的频率,嗡嗡——
我意识到:
第三重杀招来了——“绝对零分贝”。
它把听觉抽成真空,让生命失去参考系。
人若长期漂浮在无声里,会自己制造幻听,最终把自己吓死。
我张嘴,却听不见自己的呼吸。
抬手,指节弯曲的摩擦,零分贝。
我索性把锈钥匙刺向掌心,血珠渗出——依旧零分贝。
疼痛像被消音的影片,只剩肢体抽搐,没有配音。
我闭眼,把意识转向体内。
既然外耳被废,那就启用“骨传导”。
我咬紧后槽牙,让颅骨变成琴码,把心跳当琴槌,把血液当弦。
嗡——
我“听”到了:
血液在耳蜗外绕成环,像老式磁带,正播放一段被抹去的空白。
空白里,有极微的静电噪,0.3 分贝。
我抓住这 0.3 分贝,像抓住一根蛛丝,顺着它往脑海深处爬。
爬着爬着,空白里浮出一句话:
“别怕黑,黑里也有路。”
声音中却带着电流的沙沙。
我鼻头一酸,却立刻警觉:
音惑第三层,竟把“回忆里的安慰”也挖出来,做成救生索,引我自愿跳进无声黑洞。
我若流泪,泪腺开合的声音在真空里会被无限放大,最终震碎耳鼓。
我屏住开始拼接,倒放。
“路——也——里——黑——怕——别——”
倒放的音节,像巫咒,又像古羌族的口弦。
我把它咬碎,咽进胃里,让胃酸把温柔腐蚀成粗糙的盐粒。
盐粒摩擦胃壁,生成新的声波:
咕——噜——
胃鸣在骨腔里回荡,成了第一架鼓。
我乘胜追击,屈指敲胸骨——
咚!
肋骨——
咔!
锁骨——
叮!
我给自己办了一场无声的打击乐专场。
声音仍传不到外界,却在我体内串成一条节奏链,把“绝对零分贝”撕出一道裂缝。
裂缝里,滴下一滴水。
水落在我脚背,竟发出“嗒”一声脆响——
听觉恢复了。
我抬头,看见林地中央,多出一架倒立的钢琴。
琴盖大开,琴弦朝天,像被剖开的银白内脏。
琴键却长在地面,黑键白键交替,铺成一条十米长的路。
路尽头,站着第三块木牌。
这次,它没掉下,而是被一只无形手托举,牌面冲我,写着:
“弹完,或永远留在此调。”
我赤脚踩上琴键。
C 大调音阶立刻从脚底升起,像升降机,托着我一节节往上。
每升一步,过去的记忆便换一截调性:
C:母亲拍背;
d:父亲在隔壁咳嗽;
E:我偷抽烟被呛;
F:第一次失恋,在浴室唱《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