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百户倒是沉得住气。”
阴影里转出个穿绯红蟒纹贴里的人,腰间獬豸圆牌随着脚步晃出冷光,火把的焰苗在牌面的独角上跳得厉害。档头李瑾之抬手拨开挡路的衙役,指缝里夹着张泛黄的纸,“这是从棺椁夹层里搜出的,百户看看眼熟吗?”
纸上是用朱砂画的古怪符号,横斜交错的线条间嵌着“±”“√”的标记,最末行歪歪扭扭写着半行字:奇变偶不变。
张百户喉间发紧。这符号他太熟悉了——十年前在算学馆,先生教天文历法时,曾在沙盘上画过类似的标记,说能用来推算日月食的方位。只是那年疫病横行,先生带着半本《周髀算经》消失在火海里,只留给他个刻着“象限”二字的铜罗盘。
“李档头深夜来访,不是为了考较下官算学吧?”他指尖叩向公案下的暗格,那里藏着先生临终前塞给他的罗盘,铜面已经被摩挲得发亮。
李瑾之突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公堂里撞出回音,惊得梁上蝙蝠扑棱棱飞起。“三日前开棺时,百户怎知按第三道云纹能弹出暗格?”他俯身凑近,蟒纹领口露出凑近锁骨,“那棺椁是工部侍郎监造的,机关图纸据说只有当今圣上与沈阁老见过。”
火把“噼啪”爆了个火星,照亮棺盖内侧的星图。张百户突然盯住北斗七星的位置,那里本该嵌着珍珠的凹槽里,竟刻着极小的“+”“-”符号,与纸上的朱砂标记如出一辙。
“大人可知‘符号看象限’?”他突然开口,指节叩向公案上的算盘,算珠碰撞声里,铜罗盘在暗格里微微发烫,“先生说,天地间的方位,就像算筹上的正负,错了一星半点,便是天差地别。”
李瑾之的瞳孔缩了缩。他缓缓展开袖中密信,火光下显露出沈阁老的笔迹:“棺中星图藏着漕运路线,需以算经口诀解之,持罗盘者乃关键。”
“十年前算学馆那场火,”张百户猛地抽出暗格里的罗盘,铜针在盘面上疯狂转动,“不是疫病,是有人要烧光懂这些符号的人。”
罗盘突然指向棺椁东南角,铜针颤得厉害。张百户扑过去按住棺盖,星图里北斗第四颗星的凹槽里,“-”符号被指甲抠得发亮。他想起先生教的口诀:“象限分四,阴阳异途,奇者变轨,偶者循常。”
“咔嗒”一声,棺底突然裂开缝隙,露出藏在下面的青铜齿轮。齿轮上的刻度与罗盘指针完全对应,当铜针指向“南纬三十度”时,最内侧的齿轮弹出半张羊皮卷——上面画着运河漕运图,每个码头标记旁都写着“奇”“偶”二字。
“原来如此。”李瑾之的银带钩在火把下泛着冷光,“沈阁老用算学暗码标记了私运军械的路线,奇数次停泊换船,偶数次卸货入仓。”他突然按住张百户的手腕,“但百户怎会懂这些?你先生,究竟是谁?”
罗盘铜针突然倒转,指向公堂横梁。张百户抬头,看见梁上悬着的灯笼里,竟藏着个穿官服的人影——是三日前突然“暴毙”的通判!那人影晃了晃,从灯笼里掉出半本烧焦的书,正是先生失踪的《周髀算经》。
“先生是前钦天监监正。”张百户的指腹抚过书里的算符,“他发现沈阁老借漕运通倭寇,才被灭口。”书页间掉出张字条,上面写着完整的口诀:“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经纬相交处,便是藏兵栈。”
李瑾之突然踹翻公案,火把落地的瞬间,公堂两侧涌出黑衣卫。“沈阁老要我谢谢你,”他踩过散落的算筹,“若不是你解开暗码,我们还找不到藏在淮河码头的军械库。”
青铜齿轮突然发出刺耳的转动声,棺椁里的星图开始变形,北斗七星的位置竟与夜空完全重合。张百户攥紧罗盘,铜针在“北纬三十五度”处停下,那里正是黑衣卫押解他的方向。
“你以为东厂是帮沈阁老?”李瑾之扯下腰间的獬豸牌,背面刻着的算符与罗盘如出一辙,“我们在等能解开最后暗码的人。”他指向棺底新露出的齿轮,“这上面的符号,只有算学馆的传人能看懂。”
张百户突然明白,先生让他记住口诀,不是为了复仇,是为了找到藏在漕运路线尽头的兵工厂。当他转动罗盘对准齿轮时,棺椁突然发出龙吟般的轰鸣,整座公堂的地砖开始下陷,露出通往地下的阶梯——阶梯两侧的火把自动亮起,照亮了墙上刻满的算符,从“奇”到“偶”,从“正”到“负”,最终汇成通往黑暗深处的路径。
“走吧。”李瑾之的银带钩勾住他的衣袖,“去看看沈阁老藏在象限尽头的‘大礼’。”
罗盘铜针在掌心发烫,张百户望着那些跳动的算符,突然想起先生说的:“天地如算盘,万物皆算珠,唯有识得符号者,方能拨乱反正。”远处传来漕运码头的钟声,正是亥时三刻,恰是口诀里“偶时启行”的时辰。
黑衣卫的脚步声在阶梯间回荡,像有人在用算筹敲击着命运的算盘。张百户的指尖划过齿轮上的最后一个符号,那里刻着极小的“±”——是选择,也是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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