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时间,伊万跟着人群来到食堂。长长的餐桌上摆着一盆盆灰乎乎的食物,人们沉默地排队领取。伊万注意到,员工们自发地分成几个小团体:技术人员坐在一起,行政人员占据靠窗的位置,而统计员们则挤在最角落的桌子。
伊万试图加入统计员的桌子,但他们只是默默地挪了挪位置,继续低头吃饭,仿佛他是透明人。只有老统计员柳德米拉·波塔波夫娜对他微微点头。她是个瘦小的老妇人,眼睛像两颗黑葡萄,深不见底。
"他们不是不喜欢你,"饭后在茶水间,柳德米拉轻声对伊万说,"只是在这里,信任是奢侈品。"她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在偷听,"你问起夜间经理了?在这里,白天和夜晚是两套规矩。太阳落山后,真正管事的才出现。"
伊万被分派的第一个任务是核算下水处理科的三季度油脂回收量。报表显示每天固定回收199.99公斤,连续九十天分毫不差。"这不可能符合统计规律。"伊万在部门会议上鼓起勇气指出。
会议室突然安静得能听到苍蝇振翅。拉斯普京诺维奇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年轻人,在罗刹国,有些数字比真理还要真实。"
当晚,伊万决定加班熟悉工作。当时钟敲响十一下时,办公室的灯光突然全部变成暗红色。墙壁开始渗出冰冷的黏液,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血腥味。最可怕的是,他白天核算的那些报表上的数字正在纸面上蠕动重组,199.99变成了250.00——正好是下水道实际能回收的最大容量。
"第一次看见真实数字?"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伊万猛回头,看见谢尔盖站在门口,手里提着古老的煤油灯。在诡异的红光下,谢尔盖看起来年轻了十岁,眼睛里有种伊万从未见过的活力。
"欢迎来到夜班时间,"谢尔盖说,"在这里,所有被隐藏的知识都会活过来。"
谢尔盖带他穿过突然变得漫长的走廊,墙上的列宁画像全都变成了咧嘴怪笑的模样。"白天我们按噩罗海城的规矩办事,"谢尔盖的声音在扭曲的空间里回荡,"夜晚这里就是罗刹国。知道为什么回收量永远是199.99吗?因为那多余的50.01公斤变成了拉斯普京诺维奇别墅里的鱼子酱。"
他们停在第六屠宰车间门口,透过观察窗,伊万看见白天的先进生产线变成了中世纪般的屠宰场。工人们用锈迹斑斑的斧头砍着不断尖叫的猪猡,满地流淌的鲜血汇聚成诡异的数字图案。更骇人的是,车间主任正在把最好的里脊肉装进标着"特供"的箱子,而统计员在旁边把实际重量改成报表上的"标准损耗"。
"这...这是犯罪!"伊万颤抖着说。
"在罗刹国,这叫潜规则。"谢尔盖点燃一支味道刺鼻的香烟,"知道为什么你月薪三千吗?因为其中一千要作为'忠诚保证金'回流到处长口袋里。知道为什么禁止烂菜叶朝上吗?因为后勤处长的小姨子专门向我们供应烂菜叶。"
伊万突然想起大学里读过的福柯,那位法国哲学家说过知识是权力的产物。但他从未想过,在罗刹国的土地上,这种权力竟能扭曲物理规律。
随后的日子里,伊万逐渐学会了在双重现实中生存。白天他是循规蹈矩的统计员,用紫色墨水填写那些永远平衡的报表;夜晚则跟着谢尔盖记录真实数据——这些记录永远不能见于书面,只能记在脑子里。
老统计员柳德米拉在某次茶歇时告诉他:"我在这里工作了四十年,经历过七次体制改革,每次都是换汤不换药。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真正运作这个国家的知识,从来不会写在红头文件里。"
十月革命纪念日那天,联合体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拉斯普京诺维奇在讲台上慷慨陈词:"我们遵循列宁同志的教导,一切公开透明!"与此同时,伊万清楚地看见,讲台下面正在传递着一个个信封——里面装着工人为保住工作而"自愿捐献"的节日红包。
纪念日晚宴上,伊万被安排与消防检查员同桌。这个满口金牙的男人醉醺醺地搂着他的肩膀:"你们新来的统计员不错,上个月'意外'少算了我们消防局的应缴费...这是点小意思。"塞过来的信封厚得烫手。
伊万正要拒绝,谢尔盖突然出现接过信封:"感谢指导!我们下次一定继续注意。"检查员满意地离开后,谢尔盖冷冷地对伊万说:"拒绝就是宣战。在罗刹国,你要先学会收下,再学会怎么处理这些烫手的钱。"第二天,这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