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砚将《百蝶绣谱》小心收进木箱,又把银梭压在最上面。
他抬头时,苏若雪正替他理着被江风吹乱的额发,指尖掠过他眼尾的细纹:"小心。"
"该说小心的是你。"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等千箱到了武汉,我要你亲自给工人们讲'九渡织络图'。"
更漏在墙角敲响三更。
青鸟扛起木箱往外走,青布短打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别着的苏府蝶纹匕首。
顾承砚送他到地窖口,看他的身影融进夜色里,突然喊了句:"吴淞口的潮,后半夜转北。"
青鸟的脚步顿了顿,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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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风卷着湿气扑进来,顾承砚听见远处传来汽笛的呜咽——那是首船起锚的声音。
苏若雪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
她指着窗外,长江方向的夜空里,三盏孔明灯正在消散,像是三颗未落的星。
"他们出发了。"她轻声说。
顾承砚摸出怀表。
玻璃罩上的水雾已经散了,指针正指向丑时三刻。
他合上表盖,听见地窖深处的银丝又开始震颤,这次的频率里多了丝急切——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预警。
吴淞口的方向,传来隐约的汽笛声。
当吴淞口的夜雾裹挟着铁锈味弥漫上来时,青鸟正蹲在货轮底舱的红漆箱堆里。
他摸了摸腰间苏府蝶纹匕首的刀柄,指腹触碰到刻在刀鞘上的“渡”字——那是顾承砚昨夜亲手用银梭刻上去的,说“首船要渡的不只是货物,更是人心”。
船舷传来重重的敲击声,还混杂着粗哑的洋泾浜英语:“全体下来!工部局查船!”
青鸟的后颈瞬间绷直。
他掀开布帘的缝隙,看见三个穿着黑制服的海关稽查正踩着跳板上船,为首的高个子胸前别着日商“松本商事”的徽章——这不是常规检查,是冲着苏家的船来的。
“船老大!”稽查用警棍敲着舱门,问道,“舱单呢?”
船老大是苏府老船工的儿子阿海,此刻他正用印着靛青蝶印的手背抹汗,回答道:“回官爷,舱单上写的是苏三小姐的出阁妆奁,有……有苏府盖印的。”他哆哆嗦嗦地摸出文书,却被稽查一把拍落。
“妆奁?”高个子弯腰捡起文书,突然嗤笑一声,说道,“苏三小姐上个月就跟顾家退婚了,你当老子不知道?”他挥了挥文书,下令道,“打开所有箱子,老子要查蚕丝!”
底舱的红漆箱晃动起来。
青鸟盯着阿海发白的嘴唇——他们早料到日商会拿退婚做文章,却没算到情报泄露得这么快。
他摸出怀里的铜哨,这是顾承砚给的最后暗号,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吹。
“哎呦喂——”
一声哭嚎突然从江面上炸响。
二十几个披麻戴孝的男女从舢板上扑过来,排头的老妇揪着阿海的衣领就哭喊道:“我家阿福前日坠江,你说帮着找尸身,原来把他的祭箱偷来装嫁妆!”她扬起手里的黄纸,说道,“这是我儿的生辰八字,你敢说箱里没他的牌位?”
稽查的警棍“当啷”一声掉在甲板上。
高个子捂着鼻子后退两步,骂道:“哪来的丧门星!”
“官爷明鉴啊!”另一个中年男人扑通一声跪下,额头磕得甲板咚咚响,说道,“我兄弟是苏府船帮的,上个月替苏小姐运绣线时落了水,这船是他生前跑的最后一趟!”他抹了把泪,接着说,“我们凑钱买了祭幡,就想送他最后一程……”
青鸟在底舱攥紧了拳头。
这是顾承砚所说的“香堂哭丧”计——提前买通苏家远亲,专挑海关查船时上演“寻亲祭亡”。
哭嚎声中,两个穿孝服的青年挤到红漆箱前,一个用孝带缠住稽查的胳膊,另一个迅速掀开箱盖,手指在夹层里一勾——半片刻着蝶纹的铜片已经塞进他掌心。
“晦气!晦气!”高个子捂着耳朵后退,喊道,“赶紧滚!这船……这船放行!”
阿海抹了把冷汗,冲着青鸟藏身的地方眨了眨眼。
底舱的红漆箱被重新合上时,夹层里的“心频锁”铜片已悄然换成第一组——顾承砚说过,这是连接南北织坊的“心跳”,每片铜片的震颤频率都能与《归络调》的音波对上。
汽笛长鸣时,青鸟靠在舱壁上,听见自己的心跳和铜片震颤的频率重叠在一起。
江风从透气窗灌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