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烧纸的焦香扑来,他忽然听见记忆里父亲的声音:"砚儿,男人的肩,要扛得起别人的命。"
此刻他终于明白,所谓传承,从来不是接下多少银钱田产,而是接住那些未赎的罪,未圆的愿,然后替前人,也替自己,把路走得更宽些。
青鸟在工部局档案室的灯泡下坐了整宿。
他把残页按在玻璃板上,用王老头留下的放大镜一寸寸挪,直到后颈泛起酸麻时,终于在纸角寻到半枚模糊的指纹——与档案柜最底层那本《1928年劳役登记册》封皮内侧的压痕严丝合缝。
登记册扉页写着"已故档案员周伯年",墨迹已褪成浅灰,却在青鸟指腹下烫得慌——那是王老头咽气前攥着他手腕说的"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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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先生。"
次日清晨,青鸟带着沾着霉味的档案冲进顾家绸庄时,顾承砚正站在染坊里调试新靛蓝。
苏若雪替他系着被染缸蒸汽打湿的袖扣,听见动静抬头,见青鸟额角挂着汗,掌心摊开的残页边缘还沾着档案室的灰尘。
顾承砚的手指在苏若雪腕间顿了顿。
他接过残页,指腹擦过那枚指纹,突然想起父亲旧木箱里那封未寄出的信——落款日期正是1928年秋。"有人撕了名单。"他声音低哑,"为了掩盖顾苏两家当年的救援。"
苏若雪的睫毛颤了颤,袖扣"咔嗒"掉在青石板上。
她蹲下身去捡,却见顾承砚已抓起算盘在账桌上敲得噼啪响:"工部局1925到1930年的劳役档案,我要全部调阅。"他抬头时眼里有光,"就说顾氏要补家训,把当年善举刻进族谱。"
消息传到虹口日租界时,山本正用银匙搅着红茶。
探员弓着背把密报递上,他盯着"顾承砚翻旧案"几个字,突然笑出了声:"查吧,查得越清楚,他越知道顾家欠了多少血债。"茶盏磕在瓷碟上,溅出的茶水在密报上洇开,像朵狰狞的花。
三日后的顾家祖屋阁楼,顾承砚的衬衫后背浸着汗。
他面前堆着三十余本牛皮纸档案,封皮上的灰尘簌簌落在苏若雪递来的茶盏里。
当那页"代偿协议"从《1928年抵押登记》中滑出时,他的呼吸陡然一滞——泛黄的纸页上,"苏明远"三个字力透纸背,抵押物是顾家三处黄金铺产,用途栏写着"续赎兰氏七匠",经手人签名:王慎言。
"王慎言......"苏若雪的手指抚过那个名字,"我爹总说他是'被鬼迷了心窍'的旧友。"她抬头时眼里有雾,"原来他迷心窍前,也给过光。"
顾承砚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前月在法租界遇刺时,那个替他挡刀的老乞丐曾喊"王爷",想起王慎言叛变后留在恒裕隆账册里的乱码——原来那些被视作汉奸罪证的数字,是两代人用命藏起的救援款。
"去提篮桥。"他将协议小心收进檀木匣,"立块碑。"
提篮桥工场的青石板被晒得发烫。
顾承砚站在"归兰号"机头前,看着石匠将"赎人者,亦曾失人;醒者前行,不弃迷途"十六个字凿进碑身。
老匠人们围过来,周阿公颤巍巍摸了摸"迷途"二字,突然哭出了声:"当年王家小爷来送赎银,手背上还留着鞭伤......"
苏若雪捧着檀木匣站在碑侧。
阳光透过织机的木棂洒在她脸上,将协议上的"苏明远"三个字照得发亮。
她想起小时候父亲总在深夜翻旧账,想起他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对不起"——原来那声对不起,不是给她,是给那些没救出来的人。
当夜的吴淞口起了薄雾。
顾承砚和苏若雪站在灯塔下,看着守灯人将新旗升上杆顶。
白底红梭,梭心一点金光,在雾里像团要烧起来的火。"我们不是来接管火种的。"他望着江面上浮动的绿灯,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是来证明,有些人,从未真正熄灭。"
苏若雪没说话。
她摸着颈间母亲留下的银梭坠子,想起方才在整理母亲遗物时,那方压在箱底的蓝布帕子。
帕子边角缝着枚铜纽扣,她替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