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出怀里的钥匙,月光落在锁孔上,映出里面积了十年的灰尘——但没关系,有些东西,该醒了。
苏若雪的指尖在铜锁上顿了三秒。
十年前她最后一次推开这扇门时,父亲正俯身在鸣蝉机前调试梭床,说要织一匹"能照见人心"的锦缎。
如今锁孔里的灰沾在指腹上,像极了那时他沾着丝绒的手,轻轻拍她发顶的触感。
"吱呀——"
老木门的叹息里,霉味裹着极淡的檀木香涌出来。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见鸣蝉机庞大的铸铁机身,那些她儿时数过无数次的齿轮、梭道、经轴,此刻都蒙着薄灰,却在她踏进去的瞬间,发出极轻的嗡鸣,像沉睡的巨兽被唤醒了鼻息。
她攥紧怀里的残片,那是从炭盆里抢出的半卷胶卷,显影后能看清"鸣蝉机改良图"的轮廓。
王慎言的烫痕、山本的密令、父亲临终前"断梭鸣,内鬼现"的遗言,此刻全在她掌心发烫。
"该醒了。"她对着古机低语,将残片轻轻按进传动槽——那是父亲当年专门为存放机秘设计的暗格,形状恰好能嵌住胶卷残片。
金属咬合的轻响里,鸣蝉机突然震颤起来。
最顶端的梭道率先动了,一根银白丝线"铮"地绷直,在月光下拉出半弧银辉。
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整台机器像被注入了活气,齿轮开始缓缓转动,梭子在经轴间穿梭的速度越来越快,带起的风掀起了苏若雪鬓角的碎发。
"若雪!"顾承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点急切。
他本要跟进来,却在门槛前顿住——此刻的鸣蝉机太像活物了,月光穿过飞梭织出的网,在墙上投下流动的光纹,而苏若雪站在光网中央,眼底映着比月光更亮的东西。
"听!"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发颤。
嗡鸣声里,有另一种声音渗了出来。
像是隔着层水,又像是被埋在丝团里的细语,渐渐清晰:"慎言非恶,是迷......若见断梭钉窗,便是同门归来......代我告诉他,火未灭,只是藏进了线里......"
苏若雪的眼泪砸在胶卷残片上。
这是父亲的声音,带着他特有的沙哑,像从前她熬夜跟织机时,他端来的那碗银耳羹里浮着的枣香。
十年了,她以为父亲最后留给她的只有染血的梭子和"守好织脉"的遗言,原来他早把真话藏进了机器的心跳里。
顾承砚的拇指擦过她眼角,触到一片湿热。
他望着鸣蝉机仍在转动的梭子,突然明白苏父说的"织魂"是什么——不是机器,不是图纸,是这些被岁月埋住的、温热的信任。
三日后的清晨,王慎言站在顾家绸庄门口,手里攥着顾承砚送的锦匣。
匣里是新纺的"月白缎",丝线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像极了他十二岁第一次摸织机时,师傅说的"织工的魂要像丝,软却不断"。
"顾少东家,我想回苏州老家。"他声音发涩,腕间的暗红烫痕在粗布袖口下若隐若现,"机务科的账册我都理清楚了,没动过顾家一两丝。"
顾承砚没接话,只是指了指他怀里的锦匣:"打开看看。"
王慎言的手指在匣扣上抖了抖。
掀开盖子的瞬间,他猛地屏住呼吸——匣底垫着层薄丝,上面躺着枚梭子,正是昨夜他在顾家后院老槐树上见到的那枚断梭!
"苏伯父说你是'迷',不是'恶'。"顾承砚的声音放得很轻,"织工的手,该摸梭子,不该摸密电码。
这枚梭子,是苏伯父留给你的。"
王慎言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昨夜在码头,看着最后一叠密电本在火里蜷成黑蝶,突然觉得腕间的烫痕没那么疼了。
此刻他摸着断梭的棱线,突然想起十五岁那年,苏掌柜带他去看钱塘江潮,说"潮水退了会再来,织工的魂也一样"。
"谢顾少东家。"他将断梭小心收进怀里,转身时背影像突然直了些,"若有一日......"
"顾家织坊的门,永远为织工开着。"顾承砚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转身时正撞进苏若雪的目光。
她手里捧着个青瓷瓶,瓶里插着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