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源铁厂的锻铁声震得窗棂嗡嗡响。
青鸟蹲在车间门口,正用铁丝捆扎一叠图纸。
见两人下车,他利落收了工具,军绿色工装裤上沾着黑灰:"顾先生。"
"重绘一份机修科组织图。"顾承砚从苏若雪手里接过报修单,"把王慎言标成总控,李、周二人做执行分支。"他指了指图纸角落,"这里加个地下联络站——南市废弃电报局地下室。"
青鸟的眉峰挑了挑:"假的?"
"越真越好。"顾承砚从怀里摸出张泛黄的结算单,墨迹已经晕开,"附上这个月的'联络费'复印件,夹在顾宅书房的《天工开物》里。"
苏若雪忽然按住他的手腕:"你是要......"
"他们烧了旧线,总得找新线。"顾承砚望着铁厂里飞溅的火星,眼底燃着暗火,"我们给他们递根引火索。"
暮色漫进顾家宅时,书房的留声机正放着《天涯歌女》。
顾承砚将伪造的账册塞进《天工开物》第三卷,抬眼正撞见苏若雪站在门口,晚霞透过她身后的窗,在她发间镀了层金:"青鸟说南市废弃电报局......"
"明早让老陈头去打扫书房。"顾承砚合上书本,指腹擦过书脊的烫金纹路,"他总爱翻我书。"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敲得人心发紧。
苏若雪望着院子里那株老银杏,忽然说:"前儿在城隍庙,我见着个拉胡琴的。"她转身时,发梢扫过顾承砚的手背,"穿月白旧长衫,琴箱上有道刀疤。"
顾承砚的手指顿在书桌上。
他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忽然笑了:"明儿让厨房多备碗酒酿圆子。"
更夫的梆子声渐远,书房里飘起沉水香。
顾承砚走到窗前,望着院角那株老银杏在风里摇晃,恍惚看见某个穿月白长衫的身影,抱着胡琴从树影里走过——他想起苏若雪说过,苏明远从前在南市卖唱三年,守夜的老赵头总爱给他留半块烤山芋。
顾承砚在书房翻书的手顿住时,窗外的银杏叶正扑簌簌落在青石板上。
苏若雪话音刚落,门环便"咔嗒"一响——穿月白旧长衫的男人抱着胡琴跨进来,琴箱上那道三寸长的刀疤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苏先生。"顾承砚合上书页,目光扫过对方发间未掸尽的茶渍,"城隍庙的酒酿圆子,可还合您胃口?"
苏明远放下胡琴,指节抵着琴箱刀疤:"顾少东家要引蛇出洞,我这条'旧线'正合用。"他喉结滚动两下,"我在南市卖唱三年,守夜的老赵头爱听《孟姜女》,爱抽旱烟,更爱贪小利——前日他捡了半块烤山芋,能跟我唠半个时辰东家长西家短。"
顾承砚抬眼时,眼底有暗火明灭:"你要扮收旧书的贩子?"
"东家搬家遗落的账册最合。"苏明远从怀里摸出个蓝布包,抖开是本边角卷毛的旧账册,"我在旧书摊泡了三日,翻遍南市二十家故纸堆,这册《染坊流水簿》的霉味、虫蛀痕迹,跟顾家十年前的账册一模一样。"他指腹蹭过页脚褪色的红戳,"老赵头若起疑,我便说'顾家老账房孙伯去年走的,他孙子急着换钱'——孙伯爱喝桂花酿,老赵头前年还帮他搬过酒坛。"
苏若雪突然攥住顾承砚的衣袖。
她望着苏明远腕间新添的擦伤,那道红痕从腕骨蜿蜒到虎口,像是被铁丝勒的——定是在旧书摊翻找时蹭的。"明远哥......"
"若雪妹子。"苏明远低头调了调胡琴弦,声音闷在琴箱里,"当年苏先生被'心钉盟'害时,我躲在阁楼听着动静,琴弦崩断三根。"他抬头时,眼尾泛红,"这回,我替先生把断的弦续上。"
顾承砚伸手按住苏明远肩膀。
两人掌心相触时,他摸到对方指根结着硬茧——那是拉胡琴磨的,也是从前当机修工时拧螺丝磨的。"后半夜我让阿福送你。"他从袖中摸出枚铜哨,"三长两短,立刻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