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拍着胸脯说:"东洋人想骗我?
我听声儿比看媳妇绣花儿还准。"
顾承砚站在廊下,看苏若雪蹲在偏房窗下,把暗筒塞进砖缝里。
风掀起她的月白衫角,露出脚边半块青石板——那是她方才用银簪刻的标记,像只振翅的蝶。
"开!"王阿公吼了一嗓子。
机杼声炸响的刹那,顾承砚的耳膜震得发疼。
十七台机子各唱各的调儿:有的"咔嗒咔嗒"像急雨,有的"嗡嘤嗡嘤"像春蚕,交织成一条声的河,漫过断墙,漫过枯井,漫过茶馆前那棵百年老槐。
直到那声异响传来。
像琴弦突然崩断,又像人被掐住喉咙的闷哼。
顾承砚的后颈瞬间绷直——这声音他太熟了,上个月东纺洋行的试机声里,就混着这种钝钝的滞涩。
青鸟的身影几乎是贴着机群掠过去的。
他在赵伯的织机前刹住脚,指尖点着机腹:"赵伯,您这机子,转第八圈时钢轴抖了。"
赵伯的手"唰"地缩回去,像被火烫了。
他蹲下来,用袖子拼命擦机腹,可越擦越抖:"我......我儿子在汉口,上个月东洋人拿他......"他突然哽咽,"他们逼我记真机的声儿,说不记就往他饭里下......"
"赵伯。"顾承砚走过去,蹲在他跟前。
老匠的白发沾着机油,脸上的皱纹里全是泥,"您录了?"
"录了!"赵伯猛地抬头,眼里红得像要滴血,"可我没给他们!
我把蜡筒藏在灶膛里,拿灰埋了三层!"他突然抓住顾承砚的手,"少东家,我对天起誓,这机子是我偷偷买的仿货,就为试试声纹能不能辨真假......"
顾承砚抽回手,从怀里摸出那卷《绣娘谣》的蜡筒。
他放在赵伯掌心,温度还带着方才贴身的暖:"您的心音,比机器干净。"
赵伯的老泪砸在蜡筒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后半夜,机群渐次歇了。
苏若雪收暗筒时,发现偏房窗台上多了块碎瓷片,压着张薄纸。
月光漫过来,纸上印着段弯弯曲曲的纹路——是织机声的波纹。
旁注的小字洇着水痕,像刚被泪水泡过:"此音有裂,机已叛主。"
顾承砚捏着纸回到茶馆,烛火在他眼底跳成两点火星。
苏若雪取来冷蜡时,他正对着声波纹图发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边——那纹路裂得蹊跷,像被什么利器硬撕开道口子。
"若雪。"他突然抬头,"拿冷蜡来。"
苏若雪递过蜡团时,看见他指节泛着青白。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在声波纹图上,那些裂痕在烛火里明明灭灭,像藏着什么没说出口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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