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曾拨算盘、理账册,也曾在织机前跟着父亲学挑经线。
此刻月光落在手背上,像撒了把碎银。
她轻轻握住顾承砚的手:"好。
我明日就去准备讲稿。"
顾承砚望着她眼里重新亮起的光,忽然想起初见时她站在绸庄柜台后,阳光穿过窗纸落在她发间,像给她镶了道金边。
那时他只当她是温柔的账房小姐,如今才明白,有些光,早就在暗处攒了二十年的热。
密室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敲过三更。
苏若雪抱起案头的《江南织谱》,转身时袖角带起一阵风,将半张残纸吹落在地。
顾承砚弯腰去捡,却见"烛"字被月光切成两半,上半截是"火",下半截是"虫"——倒像团烧得正旺的火苗,要把什么东西彻底焚毁。
次日清晨,顾氏织坊的学徒们发现,少奶奶的书案上多了块乌木镇纸,压着叠写得工整的讲稿。
最上面一页的标题被墨笔重重圈着:"回纹锁边"。
而东纺上海事务所的密报里,刚收到一条新消息:"顾氏苏若雪将于三日后开讲《江南织谱》,留声机已备妥。"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有人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
织坊里飘着蚕茧的甜腥气,二十张织机的木框在晨光里投下蛛网似的影子。
苏若雪站在临时搭起的木台上,月白衫子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袖口那圈极细的银线——正是顾承砚母亲那套嫁衣的回纹锁边。
"今日讲'回纹锁边'。"她的声音清越如泉,惊得梁上的麻雀扑棱棱乱飞,"此针法不为美观,而为防拆。"
台下三十来个织匠停了手里的活计,老周头摸了摸自己那顶磨秃的瓜皮帽:"防拆?
咱织锦缎怕人拆?"
苏若雪指尖在讲稿上顿了顿,眼尾微微发颤。
顾承砚坐在第三排,看着她喉结轻轻滚动,像只被惊到的小鹿——可他知道,这是她特意演的。
昨日深夜,她捏着那半张"烛"字残纸对他说:"要让东纺觉得,我还在犹豫。"
"每一针......"她伸手比划,银线在指节间闪了闪,"皆是匠人对盗技者的警告。"话音未落,她突然抿住唇,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袖口的回纹,眼睫快速眨动,像在强压什么情绪。
顾承砚攥紧了茶盏。
他见过她在账房算错三笔账还能面不改色,此刻的慌乱定是做戏——可当她的目光扫过他时,他还是心头一紧,仿佛真看见当年那个被蝴蝶书签骗了的小姑娘。
"少奶奶莫不是累了?"后排有个学徒小声问。
苏若雪这才惊醒似的笑了笑:"是我岔了神。
且说这锁边......"
顾承砚垂眸看表。
九点整。
他知道,此刻东纺派来的"学徒"正挤在后排做记录,袖口藏着微型相机。
三日后的子夜,青鸟的短刀挑开密探衣襟时,顾承砚正靠在绸庄后巷的青砖墙边。
密探的羊皮纸被月光照出棱形水印——东纺专用信笺。
"要送大连?"顾承砚漫不经心转着怀表,"说苏若雪讲解时'迟疑',是么?"
密探喉结动了动,冷汗顺着下巴砸在青石板上。
青鸟的刀尖又往里送了半分:"顾先生问你话。"
"是......是松本课长说,若她露出犹豫,说明'烛'还能......"
"能什么?"顾承砚突然打断,声音像淬了冰。
密探浑身发抖,后半句卡在喉咙里。
顾承砚冲青鸟使了个眼色。
短刀撤出的瞬间,密探瘫坐在地,裤脚洇出一片湿痕。
顾承砚蹲下身,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