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惊呼声中,那灶膛里的火焰猛地向上窜起一丈多高,火舌舔舐着玄铁腰牌,竟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将那块坚硬的令牌熔成了一颗指甲盖大小的赤红色圆珠,静静地落入灰烬之中,温润如玉。
京城很快收到了密探溃散的消息,朝野震动。
他们改变了策略,不再强行搜证,而是决定“收编”。
一道圣旨下达,一位在京城极富盛名、号称能与天神沟通的清虚老道士,被派往讲理坡邻近的县城,主持一场声势浩大的“正统关帝显圣坛”,意图用官方的道教体系,将这股野生的民间信仰纳入朝廷的掌控之下。
老道士携圣旨入驻,排场极大。
法坛设在县城中心,雷鼓震天,符纸飞扬。
他宣称要“净化邪祀,统一仪轨”,将真正的关帝圣君请下凡尘。
然而,到了吉时,任凭他口念真言,脚踏罡步,那主坛中央的圣火,却无论如何也点不燃。
火石敲碎了,火绒用尽了,甚至泼上了火油,也只冒起一股黑烟,连一丝火星都见不着。
与此同时,数十里外的讲理坡,家家户户的灶膛,却在同一时刻“轰”的一声,自行燃起了一股火焰。
那火焰并非寻常的橘红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温和的淡金色。
火光摇曳中,一道虚幻的、看不清面容的长须身影被映照在墙上,他没有骑马,没有拿刀,只是默默地扶着一张犁,一步一步,艰难而又坚定地向前走着。
村民们看到了,却依旧谁也不说破。
只是那天晚上,全村的人都心照不p地推迟了一刻钟才开始做饭。
他们说,想让那道影子,走得再远一些。
老道士一连做法七日,七日圣火不燃,最终颜面尽失,被一纸诏书召回京城。
归途中,载着他的马车走到半路,车轮突然深陷泥潭,剧烈的颠簸中,车顶上那块刻着“敕建关帝坛”的御赐牌匾摔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摔成两半。
“敕建”二字,裂成了“赤见”。
转眼寒冬已至,一场封山大雪降临。
就在讲理坡与外界几乎断绝联系时,一名年轻的驿卒九死一生,冒死闯入山中,送来一份八百里加急的军情。
西境守军遭到敌国巫师蛊惑,军心动摇,几近叛乱。
危急关头,军中只有一名不起眼的老兵,每日黄昏时分,固执地朝着东方家乡的方向焚香默念,竟凭一己之力,奇迹般地稳住了数千名躁动的士兵。
朝廷震惊,派人追问其所拜何人,有何法门。
老兵茫然摇头,只说:“不知神仙姓名,只记得俺爹当年教俺,关老爷教咱庄稼人,‘宁慢勿错’。做人做事,都是这个理。”
消息辗转传至被大雪围困的讲理坡。
村民们围在火塘边,听着驿卒的讲述,一片寂静。
阿耕默默地站起身,走到灶边,拿起那双破旧不堪的草鞋,又从屋角找来一捆新的麻绳,就着昏暗的火光,一圈一圈,细细地修补起来。
他补得很慢,很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世间最重要的事情。
那一夜,千里之外的西境军营里,那名老兵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望不到边的金色麦田里,双脚的冻疮疼得钻心。
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递过来一双温热的草鞋,声音醇厚:“换上吧,路还长。”
第二日天明,老兵从梦中醒来,惊骇地发现,自己那双本已溃烂流脓的双脚,冻疮竟已全然愈合,皮肤完好如初。
他翻身下床,脚踏实地,只觉一股暖流从脚底升起。
也就在这一天,营中哗变之势,彻底平息。
大雪消融,春回大地。
元宵夜,讲理坡的灯笼一盏盏亮起。
村里的灯笼从不做龙凤麒麟之状,只用竹篾和彩纸,扎成犁铧、锅铲、扁担和谷穗的模样。
孩子们提着这些朴素的灯笼,在田埂间奔跑嬉戏,嘴里唱着不知谁新编的童谣:“一刀斩断是非根,一犁翻开太平春。一担挑起千家饭,锅里年年有余温。”
歌声随风飘远,夜空中,皎洁的月轮却忽然被一抹薄云遮蔽,光芒黯淡了几分。
紧接着,北方天际的北斗七星中,那颗代表着“破军”的第七星,竟开始微微颤动,光芒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有断裂的迹象。
村口,阿耕仰头凝望着那颗摇摇欲坠的星辰,眉头紧锁,良久无言。
最后,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进自家的灶屋。
灶膛里的火光依旧温和。
他将一碗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元宵,轻轻放在灶前那只给“客人”歇脚的小凳上,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要是累了,就歇一晚吧。”
话音落下,那碗元宵的热气袅袅升起,在空中盘旋片刻,并未散去。
灶膛锅底的余烬里,微弱的火光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