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浇灭作甚?宗主近日来累的都吃了两颗药了,还不赶紧暖着。”
听着这阴阳怪气,梅长苏依旧是不紧不慢地将火盆浇灭。
随后握拳抵唇,佯咳几声:“这里头的炭火怕是有些受潮,生的烟尘让人目痛,怪不得楼主宁可在外吹风也不进来。”
这下朝轻也忍不住咳了两声。
“还好,吹完风进来正好暖和。”
朝轻似无意避开烛火明亮之地:“我看你精神还不错,把手伸出来,让我把下脉。”
感知着手下的脉象,朝轻看向置于床头矮柜上的花盆:“这个药等你搬出这儿后就不用再吃了,还是换成我来给你传输内力,药能少吃些就少吃些。”
“它长大了些。”梅长苏也看向花盆:“你当初说这草难养,近日来却是生长良好,约摸着是金陵的气候合了它。”
“金陵?那我宁可它不曾出现在这世上。”
要不是这座城里的勾心斗角,何至于让梅岭埋葬了一整支骁勇之军,何至于七万忠魂为执念而滞留忘川河畔不得轮回,何至于让这人走到如今寿命将尽的地步。
梅长苏察觉到朝轻的心思已不在把脉上,却依旧维持着如今的姿势:“那它可有名字?”
“有。它叫忘川花。”
忘川花,忘川花,从未听说过。
忘川黄泉,轮回往生,所以才会有故人入梦,那入梦的不是他的错觉,而是……
朝轻扭头与之对视:“有的话我不会说明,但我可以告诉你,这忘川花成熟的心甘情愿,这不止是我的心愿,也不止是靠我一人之力。”
“等忘川花成熟,我便着手为你解毒,无论如何,怎么样都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青年嗓音已是沙哑如砂纸一般:“若是没有他们拼死战斗,我怕早就死了。”
“嗯。所以活着的人要背负更多。”
眸底尚未褪去的浅灰在烛火照映下折射出瑰丽的色彩。
“你活的让他们既骄傲又心疼。”
青年死死攥紧手掌,才能勉强稳住。
一只略小些的手将其强硬地掰开,金创药似不要钱般撒了上去,激起一阵刺痛。
“所以啊,好好治病,谨遵医嘱。”
朝轻寻了张干净布条给人绑住伤口:“你得活的健康长寿,才能不辜负那些逝去的人。”
“那你呢?”
梅长苏看着手心被包扎好的伤口,说出口的每一字都透着血色:“蔺晨曾说过,除非重伤失血,否则你的眼睛不会变色。”
“那我还说,是不是火寒之毒转移到你脑里了,记性怎么还不好了。”
朝轻略一挣扎,手腕上的力道虽然放轻却也不曾松开。
“我当初就说了,我体内毒素只是被控制,并没有清除干净,就不许我逼毒时眼睛变个颜色。”
想到这人方才说的话,朝轻撇了撇嘴:“上次比医术蔺晨就输给我了,你是信我还是信他。”
梅长苏松了手,却也没说相信谁。
“你现在在哪落脚?”
“穆王府啊。”
梅长苏呼吸一顿。
朝轻微微扬眉:“我认识霓凰的时候你可还没坦白身份,就算你坦白了,那又如何。”
“那般好的人儿,又投我脾性,怎能不交。”
……他不是这个意思。
林殊与穆霓凰的婚约是当初太皇太后亲自赐下。
他们二人之间的情谊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是袍泽之情,还有些年少时懵懂不明的情愫。
可梅岭一战,让赤焰军少帅林殊在天下人眼中已是谋逆反贼,如今更是已经死了十二年,成为大梁人人不敢在明面上提起的名字。
他信,霓凰不信赤焰谋逆;
但霓凰还是穆王府的霓凰郡主,她还有弟弟穆青,她必须在穆青担的起穆王之责前,守好南境,不负穆王府历代先祖之烈名,亦是为臣之责,为军之责。
何况赤焰谋逆一案是当今梁帝亲自拍板的结果,当年的金陵凡是为之求情者,都是人头落地,满门抄斩。
当他选择碎骨拔毒时,对霓凰只剩满心愧疚。
他想着,无论他大仇得报还是中道崩殂,只要霓凰寻到她心中良人,他都会拼尽全力助她达成所愿,并真心祝福她。
同样,他不会让任何人逼着霓凰嫁她不爱之人,成她不愿之亲,这是兄长之责,袍泽之谊,亦是他心中有愧。
他曾以为自己的余生都将为翻案而活,把心中七情牢牢守住,用尽所有手段也在所不惜,他不愿白费精力,亦不愿连累无辜。
那一日,她闯了进来。
她所谋,所图,从不掩饰。
在她眼中,解开火寒之毒,是为他,更是为她。
究竟从何时起,他开始盼着她来,开始留意她的喜好,开始关心她的喜乐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