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山堡外的田埂上,姜维俯身拨开新翻的泥土,指尖摩挲着刚露头的青稞苗。这些从天水运来的耐旱品种本该在季夏抽穗,此刻却蔫黄蜷曲,叶尖泛着焦黑。
"将军,西边的梯田全干了。"霍弋擦着额头的汗渍快步走来,腰间的佩刀随着步伐叮当作响,"羌人兄弟说白龙江水位降到往年的三成,怕是连牲畜饮水都难以为继。"
姜维站起身,远眺蜿蜒如银带的白龙江。原本丰沛的河水如今只剩窄窄一股,裸露的河床布满龟裂的土块。他转身看向身后正在补种的百姓,几个老人正用陶罐从远处的水坑舀水,浑浊的泥浆在罐中荡起涟漪。
"传我的令,把堡内的水井重新分配。"姜维解开披风递给身边的士兵,"百姓每日三升,士兵减半。马厩的饮水先停了,战马去下游浅滩找水。"
"可是将军..."霍弋欲言又止,目光扫过姜维因连日操劳而消瘦的脸颊。
"照办。"姜维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让马邈把库存的粟米按人头分发,每户每日两把。告诉大家,只要熬过这旬,西羌的商队就会带着粮草赶来。"
暮色渐浓时,阿莱娜带着二十名羌人骑手抵达祁山堡。她的坐骑浑身汗湿,鞍鞯上还沾着未干的泥浆。
"我们在青谷口发现魏军斥候。"阿莱娜翻身下马,腰间的弯刀在火光中泛着冷冽的光,"他们似乎在监视我们的运粮路线。"
姜维接过她递来的羊皮水囊,灌了两口带着膻味的羊奶:"邓艾这是要断我们的生路。传令下去,所有运粮队改走阴平古道,让张弩的骑兵护送。"
阿莱娜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触到他手背上的老茧:"伯约,你瘦了。"
姜维愣了一下,借着篝火的微光,他看见阿莱娜的发辫上还别着那支他送的骨簪。三年前在洮西战场,他从战死的羌人首领头上取下这支刻着狼头的簪子,亲手插在她的发间。
"等这场旱灾过去..."姜维刚开口,远处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
"不好了!王大爷家的牛发疯了!"一名士兵跌跌撞撞跑来,"它撞翻了粮车,还踩伤了两个孩子!"
姜维赶到时,那头青壮的黄牛正瞪着充血的眼睛,在翻倒的粮车前打转。车厢里的粟米撒了一地,几个孩子蜷缩在墙角哭泣,其中一个小女孩的腿上还渗着血。
"都别过来!"姜维拦住试图靠近的士兵,解下腰间的牛皮水袋,"霍弋,去牵两匹马来。阿莱娜,你绕到它后面。"
他慢慢靠近黄牛,将水袋里的水洒在地上。干涸的泥土瞬间吸饱了水分,散发出潮湿的气息。黄牛的鼻翼翕动,焦躁的蹄子渐渐放缓。
"稳住..."姜维轻声说着,趁牛低头舔舐水渍时,猛地扑上去抓住缰绳。黄牛受惊跃起,前蹄几乎踢到他的面门。阿莱娜趁机从后方抱住牛脖子,霍弋带着战马赶到,将受惊的黄牛引到空旷处。
"将军!"王大爷跌坐在地上,老泪纵横,"这牛跟了我十年,今日却..."
姜维扶起老人,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塞进他手里:"天灾面前,人比牲畜重要。明日我让人送两头小牛犊来,你教孩子们怎么饲养。"
回到议事厅时,马邈正在核对账本。烛光下,他的脸色比账本上的墨迹还要暗沉。
"存粮最多撑七日。"马邈放下狼毫笔,"西羌的商队若再不到,我们..."
"不会的。"姜维打断他,"阿莱娜的父亲答应过,就算倾部落之力也要把粮食送来。"他看向窗外,夜空中的银河清晰可见,"去把堡内的草药集中起来,教百姓们用苜蓿和蒲公英充饥。"
更深露重时,姜维独自登上城墙。月光下,干涸的农田像一张皲裂的老牛皮,远处的山峦轮廓模糊如巨兽的剪影。他摸出怀中的竹简,上面是诸葛亮临终前写给他的《便宜十六策》,泛黄的竹片上还留着丞相的墨迹。
"丞相,您说过'夫为国者,以民为基'。"姜维对着夜风低语,"如今祁山的百姓就像这干涸的土地,我该如何让他们重新焕发生机?"
忽然,一阵低沉的雷声从西北方传来。姜维抬头望去,只见乌云正从岷山方向翻涌而来,厚重的云层中闪过几道电光。
"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