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城的粮仓前排起长队,百姓们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容器——豁口的陶罐、破了底的竹篮,还有用头巾缝的布兜。马邈站在粮堆上,手里的木瓢舀起青稞,麦粒落在容器里,发出"沙沙"的响,像春蚕在啃桑叶。
"都别急,"马邈的嗓子喊得发哑,"每人两升,够吃三天,吃完再来领!"他的账本放在粮堆边,上面记着领粮人的名字,笔画歪歪扭扭,却都打着红勾——表示已经领到。
姜维站在城墙的箭楼上,望着北坡的松树。张弩正带着几个士兵往树上挂红绸,少年的身影在绿丛里晃,像只蹦跳的小鹿。昨夜李辅跪在城门口谢罪时,百姓们扔的石头把他的头砸破了,血顺着脸颊流,却没人可怜他——谁让他把粮仓改成酒窖呢。
"将军,"霍弋走上箭楼,独眼里映着阳光,"司马昭派的援军快到陈仓了,探马说有三万人,带队的是邓艾。"他手里的地图上,陈仓的位置画着个红圈,像只睁着的眼。
姜维接过地图,指尖划过"祁山"二字。那里的麦子也该熟了,去年种下的青稞,此刻定也黄澄澄的。"让俄何烧戈带羌兵守洮河渡口,"他在地图上画了道线,"你带五千人回狄道城,加固城墙,多备滚石和箭。"
霍弋刚要走,就见王大爷提着个竹篮上来,里面装着刚蒸的青稞馍,还冒着热气。"将军,尝尝老朽蒸的馍。"老汉的手在衣襟上擦了又擦,"放了点枣泥,是你娘以前最爱放的。"
姜维拿起个馍,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里。他掰了半块递给霍弋,又掰了半块给刚跑上来的张弩,少年的胳膊已经拆线了,伤口处结了层浅褐色的痂。
"邓艾来了又怎样?"张弩咬着馍,含糊不清地说,"咱们有天水城,有祁山,还有这么多百姓支持,他打不进来!"
姜维望着城墙外的田野,新收的麦地里,蜀军和百姓一起翻土,准备种下一茬青稞。阳光洒在地里,土坷垃泛着金辉,像撒了满地的碎银子。
"对,"他咬了口馍,枣泥的甜混着麦香,像极了小时候的味道,"只要地里还长庄稼,只要百姓还盼着咱们,这仗就还能打下去。"
风从城墙外吹过,带着麦香钻进箭楼。姜维看见远处的秦岭,像条沉睡的巨龙,山顶的积雪在阳光下闪着银光。他知道,邓艾的大军很快就会压过来,天水城又将陷入战火,但此刻,他只想多闻闻这麦香——这是母亲想闻到的味道,是天下百姓都该闻到的味道。
张弩忽然指着城下喊:"将军快看!俄何烧慕在教孩子们读书呢!"
姜维往下望,粮仓旁的空地上,俄何烧慕正拿着根树枝在地上写字,孩子们围着他念:"汉...汉旗...飘扬..."声音稚嫩,却像麦粒落地般,掷地有声。
他握紧了手里的半块馍,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虽然重,却也暖——因为这担子上,挑着的不仅是蜀汉的江山,还有无数像母亲一样的期盼,像王大爷一样的笑脸,像张弩一样的少年眼睛里的光。
这光,比洛阳的宫灯亮,比祁山的星火暖,能照亮往后的路,哪怕还要走三千里,哪怕还要打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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