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碰到桌面发出轻响,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他毫不在意,只把自己埋在浓重的酒气里。
苗玥坐在旁边,看着他一杯杯灌下去,眼里藏着担忧,却什么也没问。
她不知道索命心里压着什么事,是江湖的恩怨,还是藏在心底的苦楚,但她没去拦。
他要喝,她就拿起酒壶,默默地给他倒满。
索命醉了醒,醒了醉,谁也说不清他到底醉了多久。
有时候他会趴在桌上昏睡,有时候会对着空酒杯发呆,嘴里偶尔蹦出几个模糊的词,没人听得懂。
苗玥就这么陪着。白天给他收拾屋子,做些清淡的吃食放在旁边,等他醒了能垫垫肚子。
晚上就坐在桌边,借着油灯的光,看着他喝酒的样子,眼神安静又执着。
她没说过什么滚烫的话,只是一直守着他。
旁人或许不懂,可她心里清楚,因为心里装着这个男人,所以不管他是清醒还是糊涂,不管他要借酒浇愁到什么时候,她都愿意这么陪着,没有犹豫,也不求什么回报。
苗玥看着眼前人的脸,眼波柔得能滴出水。
她不知道,这张脸,只是张脸。
仅此而已。
她没看见,对方眼底没有半分她熟悉的温度,只有一片陌生。
她更不知道,这张脸,这个人,只是造物主随手捏的赝品。
她爱的那个人,正在古林的暗处杀人,剑光乍起时,连月光都要暗淡三分。
手起剑落,血喷在墙上,如一朵烂透的红花。
他不说话,只动手,每一剑下去,都是一条人命,它是机器,一台真正的杀人机器。
古林城的夜,早已被它的疯狂染成黑红色。
福记菜馆的门,是被抬炮炸飞的。
百中影的人怎么也没想到,秦武这帮家伙出手会这么狠辣,比他们还要丧心病狂。
骨头碎裂的脆响,肉体被炸碎,混合着惨叫声,在菜馆里撞来撞去。
有人被炸断了手,有人被炸断了腿,温热的血溅在油亮的桌面上,又顺着桌角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第一轮乱炸下来,菜馆里的十三个人就被炸死了一半。
百中影躲在一堵断墙后,胸口有伤,是刚才飞溅的瓷片造成的,伤口正往外冒血。
他探头,透过破窗,看着外面的秦武等人,牙齿咬得咯咯响,又恨又怕。
他恨,恨自己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狠。
他怕,怕下一秒就会被横飞的铁雷炸死。
百中影的人,已经倒了一地,死的,残的。
百中影捂着胸口,血从指缝漏。
仅存的几个手下,也都挂了彩。
疼?早忘了,他们只知道,要逃,拼命逃。
慢一步,就是死。
外面,秦武的人已经在给抬炮重新装填铁雷,准备第二轮炮轰。
“跑!分开跑!”
百中影哑着嗓子喊,声音里全是颤抖。
没人敢停留,他们知道,只要慢一点,自己也会变成地上那些冰冷的尸体。
一场混战下来,福记菜馆的废墟里血肉模糊,最后从那片尸山血海里拼死逃出来的,只有百中影,胡天霸、鬼见愁、百步飞花、笑面虎五个人。
他们浑身是伤,分头突围逃跑,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五人逃走的消息传到秦武耳朵里时,他正站在废墟前擦拭刀刃上的血迹,眼神冷得像结了冰。
他将刀往地上一插,咬牙切齿。
“传我的命令!给我追!一个都不能放过!”
“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给我找出来砍死!!”
手下们齐声应和,杀气腾腾地领命而去。一时间,古林城的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秦武的人在盘查搜寻,风声鹤唳。
夜色如墨,古林笼罩在死寂之中,只有卫兵巡夜的梆子声偶尔划破夜空,更显阴森。
子时,城南一间破败的土地庙里,胡天霸正背靠着神龛喘息。
他脱了染血的外衣,露出精壮的臂膀,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渗血,右手紧紧攥着那把陪了他十几年的长刀,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白日的厮杀让他心有余悸,他总觉得暗处有双眼睛盯着自己,像厉鬼。
庙门吱呀一声被风吹开,风卷着落叶灌了进来。
胡天霸如惊弓之鸟,猛地站起身,长刀出鞘,寒光一闪。
“谁?!”
无人应答。
他屏住呼吸,一步步挪向门口,刚要探头去看,却感觉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胡天霸心中一凛,猛地回身挥刀,却劈了个空。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现,是它。
一把长剑刺出,利刃入肉的声音在寂静的庙里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