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喇嘛叹了口气,说。
“你们不应该放他走的,他不是个好人。”
吴小姐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亮得像星星的眼睛,扫过老喇嘛,又落回空荡荡的门口,带着点懒得计较的轻慢,她说。
“那又怎么样?我们要找的是你,就算他是杀人魔王,也跟我们没关系。”
老喇嘛的脸,在昏暗中像块烧过的炭,又黑又硬。
他盯着吴小姐,那目光里的东西说不清是恨,是疑,还是别的什么。
他往前倾了倾身,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像要扑过来,他问。
“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吴小姐说。
“这你别管,我只想知道一件十年前的事情。”
老喇嘛的脸色阴晴不定,说。
“十年前?”
“你在开玩笑,十年前的事情……我哪里会记得。”
吴小姐的声音里多了点东西,像是冰湖下涌动的暗流。
“不,你一定记得。”
老喇嘛坐在那里,他的手,放在膝头。
刚才,这双手,抖了一下。
很轻。
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在烧红的烙铁上,刚沾到,就没了。
但吴小姐看见了。
吴小姐就在他面前,她的眼很亮,亮得能照见老喇嘛眼底深处那一点一闪而过的慌乱。
吴小姐开口,问。
“十年前,有支商队,从这里过,在你们庙里歇了一夜,你记不记得?”
老喇嘛的头,慢慢摇了摇。
他的喉结动了动,像有什么东西堵着,过了很久,才挤出几个字。
“不记得。”
吴小姐轻轻叹了口气。
叹气声很轻,却比外面的风声更冷。
她没回头,但谁都知道她在说给谁听。
“我后面这两位,他们有的是办法,能让石头开口。”
老喇嘛的眼皮,跳了一下。
没人看见,但庙里的空气,好像更沉了。
吴小姐看着老喇嘛,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冰冷的笃定。
“你年纪大了,动粗,不好看。”
庙里,又静了,只有外面的风在吼。
老喇嘛的手,又放在了膝头,这一次,没抖。
但谁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开始抖了。
在心里。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老喇嘛身上时,葵青忽然抬头,看向房顶。
房顶上,有水珠陆陆续续滴下来。
一滴,又一滴。
水珠落下来时,落在葵青的肩膀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水珠很凉,凉得像刀。
葵青抬手,指尖触到那片湿,眉峰忽然蹙起,像有根无形的线,猛地绷紧。
外面是冰天雪地,是能冻裂石头的冷。
火塘里的火,明明不大,红焰缩着,连周遭的空气都暖不透。
房顶上怎么会有水滴下来?
这不合常理。
不合常理的事,往往藏着杀机。
没等他细想,一股味道,已经钻了进来。
顺着门,顺着窗隙,像条毒蛇,缠上每个人的鼻息。
是菜籽油烧起来的味道。
呛人,带着点焦糊,比刀剑更能让人警觉。
吴小姐的脸,在火光里白了一瞬,老喇嘛枯坐着,忽然抬眼,眼窝深处像落进了火星。
索命离门最近,人已经像离弦的箭,窜到门口。
半开的木门被完全拉开,冷风裹着热浪,劈头盖脸砸过来。
索命的瞳孔,猛地缩成一点。
整座庙,都在燃烧。
墙边的柴堆先着了,火苗舔着木梁,卷着蛛网,噼啪作响,像无数只手在撕扯。
斜拉的经幡也被引燃,红的、黄的,卷成火团,飘在空中,又坠下来,点燃更多地方。
雪还在下,大片大片,落在火上,只来得及冒缕白烟,就化了。
火比雪更凶。
不远处的雪地里,站着个穿喇嘛僧袍的人影。
是那个年轻喇嘛。
他没跑远,他回来了,他手里的油桶已经空了,扔在脚边。
他就站在那里,脸上没有笑,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可他眼睛里,有火,和庙里的火,一样旺。
他要烧了这里。
要把庙里的人,连同这庙,这雪,这恨,一起烧成灰。
烟越来越浓,呛得人喉咙发紧。
火舌已经舔到了门槛,木门开始发烫。
吴小姐站了起来,却没说话。
老喇嘛忽然笑了,笑声被烟呛得断断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