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失去倚仗的葛修武,却救不了自己的性命。
黑暗,冰冷,寂静,窒息……
在玄冥泽大海眼漆黑的瞳孔的注视下,葛修武渺小如尘埃的单薄身体在不断下沉,意识变得断续而且模糊。
要死了吗?
偏偏还是被淹死。
也难怪人们常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哥哥,修武又闯祸了。
沉……
“修武!”
沉……
“修武,快醒醒!”
沉……
“修武,不要睡,快醒醒!”
“哥?!”
葛修武猛地睁开双眼,冥冥之中,仿佛听到哥哥葛修文的呼唤。
可是,哥哥葛修文不是从不出玄武门的吗?
环顾四周,只有漆黑冰冷的水,哪里有什么人影?
可是,那短暂昏迷中的声声呼唤却唤起了葛修武求生的本能。
强忍着窒息的痛苦,葛修武滑动双臂,朝玄冥泽水面奋力游去。
哥哥。
那个看起来软弱的、教条的、逆来顺受的哥哥,却一直将葛修武保护的很好。
十年前,老门主葛洪身死之后,留下了两个年纪尚幼的儿子。
偌大的家业和年幼的孩子,无疑是有心之人的觊觎对象。
那时的玄武门群龙无首,暗流涌动,野心之辈众多。
管家雷闯便是最大的野心之人,对于门主葛洪的幼子,不仅毫无尊重爱护,反而呼来喝去,颐指气使。
对此情景,稚气未脱的葛修武攥着小小的拳头,不忿地去找大哥葛修文告状,并道:“等过几天哥哥继任门主,就不用怕雷老狗了,到时候一定要将他驱逐出玄武门。”
没想到,在父亲葛洪的葬礼之上,葛修文竟然以年少为由,拒绝在成年之前直接继位门主,并当着所有弟子的面,宣布玄武门一切事务应由雷闯代管,让雷闯代行门主之责。
为此,葛修武颇为不忿,将自己关在屋里好几天不出门,并拒绝再见哥哥葛修文。直到葛修文拿来自己最爱吃的饴糖,才将他哄好。
一直以来,葛修武都觉得哥哥软弱可欺,尤其是后来哥哥生病不能练武,更让葛修武觉得哥哥心弱体弱,弱的不堪一击。
可是哥哥从前明明不这样的。
父亲葛洪在时,那些顽皮有趣的事情,都是哥哥带着自己去做的。
可一夜之间,哥哥就像变了一个人,就像是一个任人摆弄的木偶,闷在屋里,除了偶尔的几声咳嗽,几乎没有他存在的痕迹。
哥哥,天不怕地不怕的哥哥,永远冲在修武前面的哥哥,你究竟是怎么了?
好吧!既然你失了锋芒,就让修武来做你手中最锋利的刀!
从此之后,葛修武拼命练功,幻想着将玄武门中的坏人通通打倒后,从前的那个哥哥便会回来。
狂放不羁、勇敢无畏、直言快语……
葛修武依然是从前那个葛修武,天不怕地不怕,甚至敢于公然与雷闯对抗,数次当众顶撞这个什么都要管一管的总管。
哥哥不敢说的话,就让葛修武来说;哥哥不敢做的事,就让葛修武来做……
玄武门中人人都怕雷闯,唯独葛修武无惧无畏。
可无知者方可无畏。
无惧无畏的葛修武,何尝不是因为无知呢?
无知无畏的葛修武,此时正与死亡赛跑。
他极力压榨着自己身体里的最后一点空气,奋力向上,向着那水面的粼粼波光。
那是生命的召唤,是胜利的曙光。
“加油,还有力气,就差一点,差一点,葛修武,你可以的。”
粼粼波光越来越近,葛修武也即将到达极限。
偏偏在这个时候,潮女妖汐落引发的鲛潮迁徙至大海眼,成百上千鲛人使水面涌动,拍打着葛修武的身体,消耗着他所剩不多的体力。
“鲛人?”
葛修武眼见无数鲛人潜入水下,向大海眼深处游去。
这么多年了,它们终于要回家了吗?
那是哥哥修文给自己讲过无数遍的故事:
鲛人的家在海中,大海眼就是它们回家的路,海眼堵塞,它们回家的路便不通了。
无家可归的可怜鲛人们不应当被捕杀,而应该被保护。
葛修武的脑海中闪过这些零星的片段,强迫他保持着意识的清醒,一刻不停地向着光的方向游动。
“摸到了!”
葛修武的一只手已经触及到水面和空气的交界,只需再稍稍用力,便能浮出水面,尽情享用新鲜的空气。
这是葛修武第一次意识到,类似空气这种看不着摸不着却又无处不在的东西,竟是如此宝贵。
一步之遥,生死界限,却如此难以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