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土石味、汗味以及一股若有若无的、属于绝望的压抑气息,远处隐约传来孩童的啼哭和妇人的低泣,更添几分凄凉。
“粮食......最多撑到明年开春,这还是按照最低的口粮配给......”龙九峒的声音嘶哑干涩,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石板:“各处隘口、寨墙,十之七八都没完工,材料不足,人手也跑散了许多,人心……更是散了,不少寨子的头人都在私下串联,各有各的打算。”
喀香卡没有了往日的骄横,沉默的低着头不说话,龙九峒轻轻叹了口气:“当年在雷公山,也是这般窘境,数万人马哄散.......当初是米委员他们从江西赶来,带着我们去了毕节找了条出路,如今......不会再有人来了.......我们的出路......又在何方?”
喀香卡嘴唇微微动了一下,瞥了一眼地图:“入川呢?我们在南川、巴县等地也有根据地,入川不至于毫无依托,再说了,咱们到遵义来本来就是为了做入川的准备,此时情况窘迫,不如提前入川。”
“此时入川,也是死路一条!”龙九峒摇了摇头,耐心分析道,声音低沉而清晰:“我们在南川、巴县那点根基,人丁本就是从遵义迁过去的零散苗民,数量有限,如今我们大娄山中,连兵带民,不下数万人,一下子涌过去,那边的存粮和土地,根本养不活这么多张嘴。”
“要养活这么多人丁,就只能去打土豪,可四川地广人稀,人口都集中在四川官府牢固掌握的州府大城周围,我们要打土豪,就要远离根据地外线作战,和四川的吴军围绕其坚固的主要城池硬碰硬,咱们若是有这个实力,还打什么土豪?直接攻陷州府不就得了?”
龙九峒顿了顿,手指点在草图上代表川黔大道的方向,语气更加凝重:“其次,也是最关键的,吴军的意图。你看,杨来嘉三路合围,东、南、北三面都步步紧逼,唯独西面,通往四川的大娄关、川黔大道方向,他并未派重兵抢占,也没有彻底截断,反而摆出一副‘围三缺一’的架势。这是为何?”
“他们想要驱赶我们入川!”喀香卡虽然鲁莽,但也不是蠢人,这种事他自然也能想明白:“他已经算好了我们在南川、巴县等地的根据地养不活咱们这么多人,所以......对咱们的最后一战没有放在贵州,而是放在了四川,四川王屏藩所部,恐怕也会出动大军配合。”
“不错!”龙九峒重重一拍草图:“围剿我们草堂会,不是杨来嘉这贵州总督一人的决定,恐怕是衡州那位楚王爷的筹谋,围剿咱们不是为了拔掉咱们这根刺,而是为了在朝堂之上和在云南大败亏输的郭壮图争权!”
“讽刺的是,那楚王爷和杨来嘉等人为了争权夺利而战,反倒比单纯的平靖贵州更加用心,投入更多的资源、协调更多的兵马、统筹更多的将帅.......若只是为了平靖贵州,反倒可能给我们让一条活路,可为了争权夺利,草堂会就必然要彻底覆灭!”
“四川的王屏藩,必然早已接到严令,在川黔边境张网以待,就等着我们精疲力尽、狼狈不堪地逃入四川,然后又因为缺粮缺物内乱,他和杨来嘉就好以逸待劳,将我们一举歼灭,彻底斩草除根!四川,不是生路,是另一处精心布置的坟场!”
龙九峒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中充满了无力与缅怀:“这种局面……这种被人算计到骨子里的感觉……当年在红营的时候,米委员他们……就曾经预料到过.......我们在大定府的军议上,他们是如何激烈的反对往遵义入川?只可惜......分家了嘛!”
喀香卡的脸色更加复杂,有羞愧,有悔恨,也有一丝不甘,他沉默了很久,石室内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终于,喀香卡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大当家,既然四川去不得,留在此地是等死,那……我们分兵吧!”
“我带着愿意跟我走的,敲锣打鼓的去四川,吸引吴军的注意,而您......带着剩下的兄弟,还有那些年幼的苗人子弟一起......突破吴军西面的封锁去毕节,去给米委员他们磕头认错,重新投奔红营!”喀香卡语气带着一种壮士断腕的悲怆:“米委员一直说‘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只要你们回去.....真心认错,想来米委员不会为难你们的,就算大当家您和众头目红营不收,下面那些苗人军民,也能进红营有条生路。”
“至于我......当初草堂会从红营分裂出来,我喀香卡是跳得最凶,红营容不下我,我也不愿去受那公审的折辱......”喀香卡猛地抓住龙九峒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眼中闪烁着最后的光芒:“更何况,直到现在,我依旧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