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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世百草堂后院,密室。
油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在狭小的空间里摇曳,仿佛随时会被浓得化不开的草药气息压灭。
那是数十种药材混合发酵后的味道——陈年艾草的微苦、炮制附子残留的辛辣、干透的当归根散发的泥土腥甜,还有一丝若有若无、仿佛来自遥远战场的血腥幻觉。
空气粘稠滞重,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厚重的药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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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娘端坐在一张被岁月磨得油亮的简陋木桌旁,身形在昏暗光影中显得格外挺直、瘦削,却又蕴含着磐石般的定力。
她的脸大部分隐在阴影里,唯有一双眸子,在灯影下闪烁着幽深冷静的光芒,如同寒潭映星。
对面,两个精悍的男子静默如石,正是她掌控成都地下暗河的绣衣使头目——代号“叶子”的汉子,颧骨高耸,眼神锐利如鹰,手指关节粗大,显然精于擒拿;
代号“绿刺”的则略显年轻,身形矫健如豹,眼神灵动中透着狠辣,腰间鼓囊囊的,不知藏着何种利器。
桌上摊开的几张纸条,仿佛承载着千斤重负。
粗糙的麻纸边缘卷曲,墨迹深浅不一,有些地方甚至洇着可疑的暗红色污渍,不知是汗是血。
药铺伙计的情报:“……阿四嫂被拖走时,怀里还死死抱着小囡的鞋子,一只沾满了泥巴……那南诏兵,畜生!
当着陈阿四的面就……就撕扯……陈阿四眼睛都瞪出血了,喉咙里嗬嗬作响,像要炸开……”
货郎(不良人暗哨)的目睹:“……鲜于仲通那狗官,骑在马上,就在旁边看着!嘴角还他娘的往上咧!”
“那些南诏兵……根本就不是人!抢了东西还不算,专挑女人孩子下手……有个老汉想护住孙女,被一刀捅穿了肚子,肠子……肠子流了一地……那小姑娘的哭声……现在还在我耳朵里响……”
西门守军密报:“……杨国忠手谕,陈阿四‘聚众闹事,诽谤朝廷,勾结外敌’,打入天牢候审……参与哭骂的百姓,当场格杀五人,余者驱散……严令各部,再有非议朝廷及南诏友军者,以‘通敌’论处,立斩不赦……”
甲娘纤细的手指,在昏黄的光晕下,缓缓拂过这些承载着血泪和滔天愤怒的文字。
她的指尖冰凉,动作却异常平稳,仿佛在触摸最珍贵的丝帛。
当读到“陈阿四被打入天牢”、“百姓哭骂杨国忠是卖国贼”、“当场格杀五人”时,她一直平静如水的面容终于有了变化。
不是愤怒的扭曲,而是一种极致的冰冷。
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勾勒出一个毫无温度、锋利如淬毒匕首的弧度。
这笑容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刺骨的寒意和决绝的杀机。密室内的草药气息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时机到了。”她的声音不高,如同初冬落在薄冰上的雪粒,清晰、冷冽,带着一种洞穿金石的力量,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让“叶子”和“绿刺”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杨国忠自绝于蜀中民心,南诏暴行如火上浇油。伪朝根基,已朽如枯木,只待一推。”
她的话语像冰冷的铁锤,敲定了行动的基调。
“叶子”眼中精光爆射,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他沉声道:“主上,印坊那边,‘墨猴’(印坊负责人代号)刚递来消息,‘天工暗报’号外五千份,已全部赶印完毕,油墨未干,但字字清晰如刀刻!” 他语速很快,带着压抑的兴奋和紧迫感。
“绿刺”紧接着接口,声音如同夜枭掠过林梢,低沉而迅疾:“分发路线和人手已全部敲定,‘地鼠’(负责地道交通)已将最后一条隐秘通道疏通。卯时三刻前,保证这些‘火种’出现在所有预定位置——茶馆灶台下、府衙后门石缝里、城门告示牌背面、甚至……杨国忠临时行辕的马厩草料中!”
他眼中闪烁着冒险家的光芒。
甲娘微微颔首,昏黄的灯光在她眼中跳跃,仿佛点燃了两簇冷静的火焰。
“很好。” 她赞许的语调依旧平稳,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记住,要快!要如同瘟疫蔓延般无声无息又无可阻挡!要广!覆盖三教九流,渗透大街小巷!内容,”
她的话语陡然加重,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迸出,“要字字见血!句句诛心!要将南诏兵的兽行,用最赤裸、最血腥的细节刻出来!”
“要将杨国忠的卖国,用最直白、最卑劣的事实钉死!将伪廷的懦弱与残暴,和陈阿四一家的血泪冤屈,死死地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要让每一个识字的人看得心惊胆裂,让每一个不识字的人,也能从说书人的唾沫横飞、从邻里的切齿痛骂中,听得明明白白,怒火中烧!”
“是!主上放心!”“叶子”和“绿刺”同时抱拳低吼,声音虽压得极低,却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两人身影一晃,如同融化的墨汁,悄无声息地融入密室角落更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