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迎驾”过程,在充斥着仪仗被毁的碎裂声、武士蛮横的呵斥声、巨象沉重的踏地声、以及空气里浓郁的腥膻与泥腥混杂的气息中,以一种近乎屈辱的荒诞方式继续着。
阁罗虎高踞在神骏的乌骓马上,下巴微微抬起,环眼睥睨四方,将承恩门内外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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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姿态如同一个征服者在巡视自己的新领地,趾高气扬,不可一世。
他甚至懒得再给李玢或杨国忠任何一个多余的眼神,只是用马鞭偶尔指点着城内方向,用南诏语大声呵斥着军队行进秩序。
伪帝李玢,那身龙袍上的污迹与泪痕未干,在两个老太监半扶半拖的勉强支撑下,踉跄着向前挪动脚步,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华美木偶。
每一步都无比沉重,仿佛脚下不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炙热的火炭。
泪水无声地流淌,那张苍白的小脸上只剩下麻木的绝望。
伪相杨国忠,紫袍蟒服上沾满了方才象军掀起的泥点和灰尘,他那经过极致愤怒淬炼的“笑容”此刻凝固在脸上,眼神冰冷如刀,强行压下去的怨毒在他紧绷的下颌线条和不断抽搐的眼角暴露无遗。
他亦步亦趋地“陪伴”在阁罗虎的马侧,身形佝偻,竭力扮演着引路者的角色,心中却在燃烧着毁灭一切的黑暗火焰。
每靠近那敞开的、巨大的承恩门洞一步,都感觉像是被推着、压向一尊缓缓张开的巨兽之口。
阁罗虎那视伪朝君臣如无物、视礼仪规矩如草芥的嚣张跋扈,化作一记记无形的、沉重无比的耳光!
响亮、火辣、毫不留情地抽打在城楼上每一个强撑笑容的伪朝官员脸上;抽在那些紧握长矛戟、怒目圆睁、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只能强忍怒火的守城兵卒心上!
这场喧哗与屈辱交织的闹剧,连同那不可一世的南诏巨兽的身影,以及伪朝君臣狼狈的姿态,也清晰地映入了远处一座二层楼阁的窗棂后,一双冷静幽深、如同古井深潭的眼眸之中。
此处正是距离承恩门约两百步开外的“济世百草堂”二楼。
窗被推开了一条仅容视线通过的缝隙。
甲娘,如同真正融入墙壁阴影的一抹幽魂,无声无息地立在这扇窗前。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甚至边角已经磨出毛边的粗布衣裙,灰扑扑的颜色毫不起眼,与楼下那华丽的冲突场景格格不入。
光线从缝隙透入,勾勒出她挺直却削瘦的背影,以及半张隐在阴影中的侧脸,下颌线条清冷。
城门下那场由强颜欢笑的彩幡、刺耳的锣鼓、被掀翻的玉辇、绝望的泪水、压抑的暴怒所构成的屈辱图卷,从头至尾,一丝不漏地、冰冷地映入她的眼底。
她的目光,如同一架精密而冰冷的仪器:
捕捉到杨国忠那张谄媚笑容下,眼底深处几乎要溢出来的滔天屈辱和毒蛇般的狠厉杀机;
感受到李玢那单薄身躯中弥漫的、如同羔羊面对屠刀时近乎虚无的绝望;
更清晰地解析着阁罗虎那双环眼中流露出的、睥睨一切、视脚下所有生灵如同蝼蚁草芥的跋扈与贪婪。
甲娘平静如深秋寒潭的眼眸深处,一丝冰冷而锐利的光芒,如同在黑暗中陡然划亮的淬火剑锋,骤然泛起!
瞬间穿透幽暗,照亮了瞳孔深处那燃烧的、属于智慧与决断的冷焰!
随即,那光芒又迅速隐没、沉凝,变得比之前更加深邃、更加幽暗、更加不可测度。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拂过木质窗棂上细微却交错的木纹,触感冰凉而粗糙,带着一种历经岁月的真实质感。
“引狼入室……”四个字,在她心湖深处无声落下,如同投入冰面的石子,声音冷冽、坚硬,比刀锋刮过万年玄冰还要刺骨!
“狼,却毫无为客的自觉……反露獠牙,急欲噬主……杨国忠,你这般委曲求全,口中念着‘忍字头上一把刀’……这把刀,如此日日悬在心头,切割着你的尊严……你能忍多久?一日?十日?还是……” 她冰冷的眼神扫过那些因仪仗被毁而眼神悲愤、几乎要失控的伪朝士兵,“那些看似被你强权捆绑、压榨的人心……经此赤裸裸的羞辱之后,还能为你所用几分?”
阁罗虎这头蛮荒巨兽的张扬跋扈,瞬间如同一把精准的钥匙,“咔哒”一声,在她如同精密星辰运行的思维迷宫中,打开了一扇扇推演的大门。
一个比原先构思更为大胆、险峻、却也充满了玉石俱焚般诱惑力的计划骨架,在她冷静如冰的思维内核中迅速清晰地构建成型!
每一个细节都如同设计精密的齿轮开始飞速旋转、紧密咬合、环环相扣!